他将对方头套拨下来，正是内特。“你怎么在这儿？”他问。
内特拾起尸体旁枪支，扔了过来，扯动肩上伤口，痛得连声咒骂。“尼德还好吗，还是已经给老鼠啃光了？”
他没有反应过来，“林纳德在哪儿？”
内特闻言色变，跳入牢房，打开了筒灯。这间牢房极为窄长，没有任何陈设，也没有窗户，活像一口长棺材。四下里或倚或躺大概十来个人，有的不知死活，有的明显死去多时。两人在内侧墙边发现了林纳德。胖子脑袋歪向一侧，昏迷不醒，不过鼻孔里尚有微弱呼吸。两人合力架起肥大的身躯，离开牢房。布将走道上数具尸体仔细收刮一遍，得到弓箭一套、匕首两把，另有筒灯、损伤药、银铜币以及火石等杂物。
内特探路返回，笑骂说：“一群孬种，全都跑光了！”
“他们是些什么人？”
内特烦躁得直抓头发，“叫什么“光祗门”，又叫什么‘修罗军’，还叫什么‘神火教’，乱七八糟的，老子搞得头大！这伙人在桑勒、七里屏一带盘踞，活跃好些年了。”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内特生气地捶了一下墙壁，“这不明摆的么！老混蛋砸我们的饭碗就算了，还串通督察要抓我们。我们也是被迫无奈，加入这鬼地方，混口饭吃。喏，这家伙中途反悔，出言不逊，还想逃跑。真没出息，才关了两天，就这副德行了！”
“那黑衣男是个什么人？”
内特说：“听说他是王都人，从前是个灰衣司教，说是犯了什么事儿，”将头罩套上林纳德的脑袋，“公府军队打过来了，死人墓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说。”
“我的东西还在吗？”他问。
“你那些垃圾？早被人分光了。”
“我的笔记本你看到了？黑褐皮的小本子。”
“什么破玩意？”内特想了一想，烦躁地一挥手，“别墨迹了，先逃出去保住小命再说。”
布还想返回大厅找笔记本。内特认为这危险而愚蠢，并很肯定地告诉他，笔记本已经给谁拿走了，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两人扶住林纳德，走的是另一条路。道路不断攀升，沿途一个人影也看到。大概一刻钟后，前方突然涌来一阵寒风，他们顺利抵达地面。雪花犹在漫天飞舞，而且雪势更大了。稍远处，一个广场模样的地方火光冲天，人影纷错，更远的黑暗处传来阵阵密集的枪声。他发现头顶巨物高耸，正待细观，内特压低他的脑袋，抱怨说：“不要命啦！”
朝着远离枪声的方向，三人跌撞离去。中途摔了两三跤，林纳德也转醒了。三人都累得不行，隐藏在一栋顶有遮蔽的破房子下稍作休息。布扭身回望，在暗黄的光影下，刚才那栋奇大巨物大约显出形状，正是桑勒遗迹的标志物、人们口中的“恶魔之手”。
枪声方向传来巨大而连续轰鸣的声响。他们勉强起身，继续逃命。越往外走，四周越黑暗，枪炮声也渐渐远去，到最后只剩下扑面的寒雪及呼啸的风声。他们不得不冒险打开筒灯，这才大可看清脚下的路。幸好沿途并无挂碍，顺利抵达遮网，破开通道，钻了出去。
内特认得道路，此地离库皮姆村不算远。他们打算先去投奔，再作打算。踏雪走出一程，林纳德只喊脚疼。道旁有一块可遮风雪的大石头，小队避在巨石后，再作休整。内特掏出干粮与水，分与同伴食饮。林纳德要求生火，同伴们都不同意。
这时，道路上传来异常响动，像是夏日里远处天边的滚滚惊雷声。逃亡者们关掉筒灯，伏身窥看。轰隆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在突然冒出的光火下，拐角处赫然转出一支公府军队。除了密密麻麻的士兵，队伍里还夹杂重型军用装备。三人紧紧贴住巨石，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这支军队行进足有一刻钟，这才离开巨石，渐渐远去。
布搭好弓箭，带头在前，内特搀扶林纳德在后，三人沿着小径，打算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拐过一处丛生的荆棘，前方道路突然撞出两个人，便在两丈开外。两人身着公府兵制服，正在小解。布无暇细想，搭起弓箭，张弦便射，正中一人，应声而倒。另一公府兵挺起自动枪，却手忙脚乱，突然“啊”的一声，萎倒在地。内特在匆忙中扔出匕首，正中对方门面。
前方是一道崖口，已然设起临时哨卡，灯火明灿，看起来有不少守卫。通道一侧是高陡山岩，另一侧则是险逼凹谷。如要另寻蹊径，必须绕行很远。林纳德眼尖，发现一侧峭壁下似有可供行走的壁道，只是风险未知。正犹豫不觉，前方哨卡骚动起来，似是有所惊觉。内特低吼一声，搂住林纳德，率先滑下陡坡。布抽出刚刚收刮的筒灯，用力扔向来路，跟着滚滑下去。
坡下有一处可供借脚的平缓地带，可供三人隐在山岩下。坡上扰攘起来，人声嘈杂，灯火乱闪。过了片刻，光火稍稍远去。三人乘机起步挪移。前方崖壁确有一条窄道。不过，此道时缓时急，狭处宽度仅有脚长之半，而身下便是峻谷，情状万分凶险。值得庆幸的是，险路背临风雪，着脚处未染积雪。什布与内特前后夹住林纳德，以防止他脱力滑坠。如此移动片刻，他们抵入一个稍阔的小平台。此地山壁凹陷，可挤藏在内，于是稍作休息。过了片刻，上面哨卡彻底没了动静。三人完全放下心来，继续前行，通路越发舒缓，渐与寻常走道无异。
布率先爬上坡，与内特协作，将林纳德拖拽上来。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身后忽有一道光柱晃射而近，枪声随之响彻黑夜。林纳德忍不住尖叫起来。
“啊，我要死了！”内特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