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昏迷不醒,直到这时,顾瑾才连连后退,直到退到门外才停。
逃荒时,彼时年纪尚小。
为对抗更强大的敌人,她也经常使阴招。
迷药,毒药更是随身携带。
对方既然是细作。
为保住性命,肯定也会使出一样的手段。
所以,顾瑾在与她对战时,一直屏住呼吸。
丁云裳早在师父进来时,就按照原计划跑出房门,免得让细作使阴招抓住沦为人质。
见她出来,忙将刚刚准备好的水和帕子递过去。
“师父千万别呼吸,你鼻子和脸上还有白色的粉末。”
顾瑾哪里敢呼吸。
到现在,她还憋着气。
匆匆将沾染在脸上的粉末洗去。
她才开口吩咐丁云裳捆住细作。
丁荣贵熟知儿子的生活习惯和性格。
夙文竹作为丁秉政的妻子,应该也知晓。
丁秉政是丁家最会读书的小辈。
正是因为如此,丁家才将他送到东城念书。
他背负着整个家族的重担,日日苦读诗书时间都不够用。
哪里还有多余空闲的时间去看《列国游记》。
丁云裳浅浅试探,对方就露出马脚。
怕身上也沾染上毒药。
顾瑾特意换下衣裳,待收拾好一切,才和丁荣贵准备一起审问“夙文竹”。
丁云裳已将人捆住,并仔细搜查,取下对方在身上藏下的匕首、暗器和各种毒药。
“师父,徒弟检查过她的牙齿,里面没有藏毒药。”
顾瑾的匕首,抹了蒙汗药。
直到现在。
细作还没有醒来。
她点点头,示意丁云裳将人弄醒。
丁云裳可不客气。
她端起一盆冷水朝地上的人泼去。
“夙文竹”被浇得透心凉,本来晕晕乎乎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
她抬头。
望着坐在高位的少女和老人,神色自若。
顾瑾望着对方,开门见山:“真的夙文竹,在哪?”
“夙文竹”轻描淡写回答:“死了。”
她顿了顿,嘲讽着:“你们明明已经猜到答案,却还要问如此愚蠢的问题,是希冀晟修之心善,会放过她么?”
“真是可笑。”
那些高门大院的贵公子。
做事从来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
丁荣贵来京后,就四处寻人。
正因为如此,那人才有可乘之机。
听说晟家在京城,有人脉又有钱。
想要找人,自然比丁荣贵要方便。
只可怜那夙氏卷入其中,枉送了一条性命。
七十七本就与夙氏容貌相似,在与她相处过一段时间后,通过修容,可以以假乱真。
且她对模仿他人的语气和声音有着独特的天赋。
不过两月,就将夙氏完美复刻。
至于夙氏那一双儿女。
自然也都是假冒的。
身为奴隶,哪有那么好的命,可以整整齐齐被一个主家看中。
丁荣贵本有心理准备。
可当细作将所有事情都道明后,他的心便像是被无数根针不断地,持续地刺入,喉咙里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一口血喷在衣袖。
顾瑾吓了一跳,她来不及继续审问细作,立刻起身扶住老人:“丁老,快,我替你把脉。”
丁荣贵摆摆手,有气无力。
这几年,他待那两个孩子极好。
从衣食住行到读书识字,照顾得无微不至,却想不到他们根本不是丁家人。
不仅不是丁家人,也许他们也是细作!
丁荣贵心如刀绞。
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呼吸不过来。
五年了。
在知道儿子死去的五年里,他整晚整晚睡不着。
丁荣贵是真的后悔了。
后悔为当官肆意敛财。
后悔想要儿子考上状元,将他送往东城念书。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
丁荣贵推开顾瑾扶住的手,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们其实也不知道背后的指使者到底是何人?
那陆岷峰怕被人抓住把柄,又想祸水东引,借的是晟修之的身份,这细作估计也是不信,所以才大大方方将他说出来。
眼下人是抓住了。
如何处置倒是一个难题。
最重要的是,丁家那两个孩子也是假的。
这对丁荣贵和丁家人来说,肯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现在离进入与宋府还有三天。
“夙文竹”如果无故消失,肯定会引起府内其他人的怀疑。
这件事,以及文书一事,现在都不能曝光。
陆岷峰能派暗桩隐藏这么多年。
保不齐还有其他世家,也会行此手段。
最后这几天尤为关键。
不能露出一丝端倪。
既然“夙文竹”现在还不能死。
便让她病罢。
卧病在床,又无法言语,是一个不错的选项。
顾瑾想到这,从洗脸架上端起一盆水又朝地上的人泼去。
那细作许是猜到她的想法,也不躲闪,任由那一盆水浇在自己身上。
七十七被冷水激得浑身发抖,她忍住寒意,哆嗦着说:“顾姑娘,我知道我该死……只求你放过那两个孩子……”
“他们对这件事并不知情,不过是两个可怜的孤儿,晟修之找到他们时,两人年纪尚……小,这么多年也真当自己是丁家人,你行行……好,饶过他们罢。”
七十七腰部被刺穿,本就疼痛难忍,可想到那两个孩子,忍不住流着泪哀求。
他们和她一样,都是在铃兰苑长大的。
七十七很早就认识两人。
有一次受伤,还是他们帮忙包扎照顾。
七十七没有亲人。
她自小作为细作被培养,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关爱。
那两孩子伸出援手,七十七一直记着。
所以她被晟修之看中后,便将两人从铃兰苑带出来。
这几年,是他们三人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他们小心翼翼,抱团取暖,享受着偷来的安稳时光。
有时候,七十七甚至希望自己作为暗桩,可以一直潜伏下去。
可美好的生活,终究是镜花水月。
假的,就是假的。
做不得真。
七十七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可她想救下那那两个孩子。
所以,顾瑾问什么,她答什么。
她想用坦诚换取两个孩子的一线生机。
顾瑾望着浑身湿哒哒的女子,并没有应承对方。
她既然对那两个孩子有感情,那那两个孩子对她肯定也有感情。
为维护团队安全,这女子肯定不能再留在队伍,如此一来,那两个孩子定会生怨怼之心。
顾瑾不是观音。
她无法度化那两个孩子心中的恨意。
团队一百多人的性命,万一他们投毒,后果很严重。
七十七没有得到答案,也没有再哀求。
细作的命,本就不值钱。
任务失败,死。
任务成功,有的东家怕走漏风声,也是死。
她已做过努力,既然救不回那两孩子的命,那便认命。
顾瑾将窗户推开。
夜风从外吹进。
七十七本就冻得嘴唇发紫,风一吹,浑身鸡皮疙瘩都树立起来。
顾瑾别过头,不去看。
周国的细作,都是一把刀。
他们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是一个收集信息和杀人的机器。
虽然可怜,顾瑾却不敢放走她。
今晚月色依旧明亮。
两人的视线穿过窗户望向屋外。
窗外的景色,随着四季轮转,各有千秋。
可今年,院中的植物却没有以往生机勃勃。
七十七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她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冷。
整个人的意识也越来越迷糊。
不知过去多久,她迷迷糊糊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人轻轻抱起,然后放在了一张柔软的床铺上。
那人用帕子在清洗她的伤口,上药时也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之宝。
七十七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珍惜地对待过,想不到临死之际,还让她感受到被人珍惜的滋味。
顾姑娘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呢!
七十七与她相处近四年,每天最羡慕的,就是看着她带着洞虚派的弟子习武。
她是如此热烈,那么明亮,灿烂得像旭日初升。
不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