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潜浑身蒙上一股戾气，他将阳光挡在身后，褐茶色的眼珠沁出一层冷霜，就这么沉沉地凝着赵文明。
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班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周潜会拎起椅子砸过去。
而赵文明始终脸色未变，还是那副弥勒佛一样的神情。他个子和周潜持平，眯眯眼弯成一条缝笑看着周潜，等着后者从起床气中回神。
“有事？”周潜被看得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少爷脾气被激了出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过这么不识趣的老师了。以前在芜水，老师们知道他的性子后，便不再自讨苦吃，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可是这一次……
周潜对上赵文明笑吟吟的视线，直觉面前这位老师和他以前碰到的都不太一样。
他眼睁睁看着赵文明将手里的纸卷摊开。
“醒了啊，来，醒了就看看这个。”赵文明指着名单上唯一一个名字，对周潜说。
不就是没交作业？至于？
周潜瞥了一眼名单，脸色更差了。
待周潜看清了名单，赵文明继续道：“看清了吧？认识字吧？知道上面写的是自己的名字吧？走吧，去我办公室，我请你喝茶。”
“夺命”三连问后，赵文明依旧笑得憨厚，一脸真诚地看着周潜，仿佛是由衷地想要请周潜去喝茶一般。
周潜：“……”
或许是被赵文明那张憨厚老实的脸给唬住了，周潜一肚子火跟被浇了一桶凉水似的，只剩下了无语和好奇，他倒想看看赵文明能搞出些什么名堂。
事实证明，好奇心真的会害死猫。
周潜迈着长腿，懒散地跟着赵文明去到办公室。
整个早上，赵文明硬生生从不写作业的危害和他聊到人生理想星辰大海，从人生理想星辰大海和他聊到青少年的历史使命，再从历史使命和他聊回作业不写……
期间赵文明喝空了三大杯水，聊走了办公室四个老师，任凭周潜怎么暗戳戳明晃晃地提示他给该结束了，他都不为所动。
更绝的是，每次周潜想发作，直接摔门走人时，赵文明那张笑眯眯的脸都会变得更加灿烂，笑得让人没一点脾气。
周潜这才终于知道，为什么赵文明喊他来喝茶时，全班人看向他的眼神充满同情。
终于，周潜几乎要在念经声中昏睡过去时，一个女老师来办公室喊赵文明去开会，他这才被拯救出来。
赵文明临走之前，还不忘反反复复对周潜交代，“周潜啊，你今天把作业给补上，听见没？开学第一天就不写作业，以后怎么办呢？各科都要补完啊！我回来可是要检查的！”
周潜：“……”
周潜回到班时正值课间，大家聚成一团一团地聊天嬉笑。
“潜哥，你还好吧？”吕鑫磊忍着笑，“老班的茶怎么样？这可是咱们班独一份的待遇，一般人还享受不到呢。”
周潜觑了吕鑫磊一眼，耷拉着眼皮，感慨道：“你们锦川一高的老师都这么能啰嗦吗？”
吕鑫磊眨眨眼，“你习惯了就好。要不为啥大家每天都来那么早补作业，不就是不想被老班叨叨嘛。”
“……”
周潜深深叹口气，有气无力地瘫在椅子上。
沈诺白握住拳头放在嘴边忍着笑，在一旁幽幽开口，“老班应该让你补作业了吧？”
周潜：“嗯。”
沈诺白：“那你写完后，记得放学前交给我。”
周潜：“原因？”
“因为诺白是学委啊。”吕鑫磊接茬。
沈诺白顿了顿，脸上也露出一些无奈，“老班说了，以后你作业不写，让我陪着你一起补。”
周潜摊地更彻底了，连头上翘出的几缕头发都耷拉了下来。
行吧，不就是个作业么，少爷我写就是了。
周潜伸出手，指骨在沈诺白的课桌上磕了两下。
沈诺白：“？”
“你的作业啊。”周潜半阖着眼，趴在手臂里看着沈诺白，“不是说学委对同桌很好，作业质量好得没话说么。”
—
周潜趁着大家上体育课的时间，独自在班里补作业。
他拿着笔，散漫地左画一道，右抄一笔。长腿前伸撑着地，身子向后靠，翘起椅子的前两条腿，整个人要多洒脱有多洒脱。
慢悠悠地把最后一点写完，将练习册往前一推，周潜伸了个懒腰，起身出了教室。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十一班上体育课的地方，索性就在校园里随意转悠。
锦川一高为了方便学生们考试，每个年级都建了北楼和南楼，北楼用来上课，南楼用来考试。
周潜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平常没人会去的高二南楼。
他握着手机，十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一局游戏眼见马上就要胜利，突然一条消息弹了出来，打乱了节奏。
【外卖小宋】：阿潜，何浩博回学校了。
这小子坐轮椅来的，他爸妈带他办了退学就灰扑扑溜了，连书都没收拾。
周潜看到这个名字后，直接退出游戏。表情变得冷酷，斜靠在墙边想起那天晚上的事。
那天周潜和老爷子吵了架后，照例去摩托车俱乐部想发泄一下。
何浩博就是那时碰到的。
这小子一看就是为了在女生面前充面子才学别人来飙车，浑身穿的和颜料盘翻了一样，仗着自己摸过几回车，一来到俱乐部眼睛瞪得比天高，一副二五仔的傻叉模样。
本来这和周潜没什么关系，但耐不住这傻小子发浑。
一看见周潜就非得凑过来，端着瓶酒挤眉弄眼地说什么自己刚转到附中，要周潜多多担待。
周潜冰着张脸，心情差到极点，理都没理何浩博，抬手打翻了那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