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叶拾熙应当是死了的。
胸口被刺一剑，又跌落山崖，哪怕是曾经那个身体完好无缺的叶拾熙，也未必能从这一劫难中存活下来，更遑论如今身躯残破如雨打风萍的他了。
可是，叶拾熙的身躯的确是死去了，他却感到自己逐渐变得轻盈，直至从崖底慢慢升起。
我这是死后变成灵魂了吗，他心想。
待到他再次回到山崖顶时，叶拾熙睁开双眼看到的第一幕，便是冒着厚重雨幕匆匆奔来的柳桥。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沈慕看着眼前的少年怔愣了一下，随即与之紧紧相拥，宛如一对历经千辛终得团聚的情人。
叶拾熙：……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如死在崖底的好，也好过在死后还要被这二人这般嘲弄。
叶拾熙在生时待人温和有礼，不争不抢，似乎世间万事万物都无法让他停驻脚步，可这不代表他没有心，也不代表他不会难过。
他在从前也时常会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让这上天如此惩罚他。让他得以善始，却不得善终。
许是为了解答他的疑问，在顷刻之间，似有无数声音如排山倒海之势涌入他的脑海中。
一时间涌入的信息多而繁杂，叶拾熙的大脑都被冲得有些发晕。
他勉强保持清醒，努力分辨着这些庞杂的话语中出现的逐渐清晰的语句。
“呜呜呜，虽然白月光注定是炮灰，但是他真的好惨阿，被虐身虐心最后连个结局都没有。”
什么白月光？惨？是在说他吗？那倒是也没说错。
“啊啊啊沈慕好渣啊，为什么到最后都能有两个小美人倒贴啊，求问一下后面有没有火葬场啊，没有就弃了。”
沈慕？他们认得沈慕？火葬场？那又是什么？
“虽然但是，楼上的姐妹是共情白月光了吧，站在替身的视角确实是打脸爽文啊，从万人嫌变成万人迷不爽吗hhh”
替身？谁是谁的替身？是他？还是那个与他有着七分相像的少年？
“无语了，白月光做错了什么要被打脸啊，就替身是作者亲儿子呗，low控批好你的皮好吧。”
“楼上＋1，那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被作者强行降智成恋爱脑很难说不是作者的恶趣味，洗什么呢？”
怎么还吵起来了……
“笑死了，你们才是白月光控吧，我主角控看这篇文就是很爽啊，你们i白月光那么不爽怎么不去写主角是白月光的文啊？”
……到底在说什么啊。
听不懂。
不过，那些声音似乎没给他弄懂一切的机会。在一切都销声匿迹后，叶拾熙再次睁开眼时，就已经身处于一个秘境中了。
……那个他出生入死三个月，回到沧海后发现一切都改变了的秘境。
叶拾熙沉浸在上一世的记忆中，一时间有些放空，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白鸾的毛，惹得白鸾在他的手中发出不满的“啾啾”声。
直到他的小童敲开他的房门，他才从记忆中脱出。
“小师兄，睡醒了吗？师父召你前往议事堂，说是有要是要商议。”
叶拾熙猛然回过神来，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道了声知道了。
他也不知是何种力量在作祟，总之他似乎是重活了一世，在不早不晚的时候。
不早，是因为这时的柳桥已成为沧海仙山的弟子，或许前世的轨迹已经开始重演。
而不晚，则是因为叶拾熙此时还未深陷，还未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前进。
也就是说，他还有改变一切的机会。
思及此，叶拾熙从床上坐起身，将外袍穿好，坐到铜镜前缓缓为自己束起发来。
或许是再来一世的代价，这一世叶拾熙的身子可以称得上是体弱多病，几乎走三步就喘，面容也因为沾染了病气而显得更加苍白了一些。
若是说上一世的他浑身都不沾染红尘气，那这一世的他，看上去竟是连生气都所剩无几了，像是生生蹉跎的那半生岁月。
只是这一世，他已经打定了注意，会离他的师门，以及他前生错付的人远远的。
既然那些人都喜爱自己的小师弟，那便去争去抢吧，为何又要强行拉他这个无辜的人入局呢？
远离这些红尘是非，做一个洒脱的尘世公子，也好过最后落得个满地狼藉。
下定了主意后，叶拾熙整理好仪容，便抬脚迈出门去。
只是这一次，他拿起曾经的佩剑碧琴，注视了良久后，终究是轻叹一声后，伸手将其剑刃折断为两截。
剑修的剑如自家性命，剑在则人在。叶拾熙平静地注视着手中的剑一截截地断开，像是在与上一世的自己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