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原省南部山区的下河沟村，李家兄弟八人，在美丽的山区中，渐渐的长大。老李家穷的叮当响，父亲李老帽是个比较老实窝囊的庄稼汉，他一辈子只会守着老屋过日子。兄弟八个都相差一岁两岁，缺衣少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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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原省的南部大山里，有一个村子叫做下河沟村，这儿三面环山，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通向外面的世界。
一条半干涸的小河，从村子中间穿过，给百十户人家的小山村增添了些许灵气。
村东头有一颗参天蔽日的大槐树，几个人一起都环抱不过来。
大槐树下面，有三间石头砌成的老房子，据说已经有二百多年历史了。
这儿就是李老帽的家，他们家今天又迎来了一件大喜事。
因为，李老帽的女人蒙秀英又要生了，这次已经是她第八次生孩子。
家里添丁，本应该是个高兴的事儿，但是坐在门口大石头上，抽着闷烟的李老帽，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李老帽叫李万山，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是看起来，就跟五六十岁的小老头儿一般。
他五冬六夏都戴着一顶有些年岁的破帽子，耷拉着两个耳朵的那种。村子里的人，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名字，都叫他李老帽。
“爹，俺娘生了，生了……”
十六岁的李有福，是李老帽的大儿子。只见他赤着脚丫子，穿着一身洗的发白，补丁摞补丁的灰色衣服，从堂屋里跑出来。
“有福，你娘又生了个啥？”
李老帽赶紧将烟袋锅插到腰里头，从大石头上站起来，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大儿子。
“又是一个带把的。”
李有福学着父亲之前的口吻，说了一句。
“怎……怎么会？”
李老帽本来有些期待的眼神，突然之间就失去了光彩，人也变得没有了精神。
“爹，女娃有什么好的？都不会站着尿尿咧，多麻烦呀？”
突然，大槐树上溜下来一个小男孩，正是李有福八岁的五弟福星。
“滚……小屁孩儿知道个啥？”
听见福星突然说了一句屁话，李老帽气不打一处来。
一顺色，七个儿子，如果是打麻将牌嘛，那可是一条龙，清一色，要翻几十番呢。
本想着老太婆这一次，能够换一换花样，生下一个女娃出来。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又生了一个男娃，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八只小老虎，八张嘴啊，别说将来给他们盖房子，娶媳妇了，就是现如今，能够养活他们，都是个眼前的天大问题。
想当年，杨家将里头，人家杨老令公有八个儿子，个个都是大英雄，人家那真是光宗耀祖。
现如今，李老帽也有八个儿子，可是眼下能不能养活他们，还是个未知数。
李老帽抽着旱烟袋，就坐在大石头上，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才好。
“老帽呀，看你那个龟孙样儿，有什么可愁的？如果老八不想养活，就让下角峪的老坤头养活得了，他老婆可是下不出一个蛋来，让他给你家里的称二斤红糖过来，不就解决了？”
接生婆子叫做石玉娟，长了一双大眼睛，皮肤白皙，据说解放前，她是地主家里的小婆子。
她成天忙活的不得了，为了请她给孩子接生，李老帽每次都要抓一只老母鸡送过去。
那可都是正在下蛋的老母鸡呀！如果有谁家里头，给了石玉娟送了一只公鸡，她不但不给接生，还会将公鸡给送回来。
李老帽前几天给送母鸡的时候，狗日的石玉娟，竟然拿着那只四斤多重的老母鸡，左看看鸡爪子，右看看腚眼子，来回掂量了五六分钟，才算是勉强过关。
李老帽站在她面前，点头哈腰，心里发怵，说了一堆好话，石玉娟才肯答应前来给接生。
李老帽发誓，如果孩他娘这次能够生下来一个女娃，他就让孩子将来去做医生，去专门给人家接生，让黑心肠子的石玉娟无路可走。
李老帽心疼呢，因为八个儿子出生，全部都是那个接生婆石玉娟给接生的。
八个儿子，就是八只老母鸡啊！鸡生蛋蛋生鸡，这得白瞎多少鸡蛋呀？
不过，李老帽心疼归心疼，他还是挺佩服石玉娟的接生水平。
女人怀孕以后，不管是走路，还是躺在床上，只要石玉娟看上一眼，她就能够看出是顺产还是难产。
整个南部山区，石玉娟接生的孩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而且成功率很高，就是县医院的产科医生，也没有她牛逼。
“他玉娟婶子，就算是养一个阿猫阿狗的，他也有感情不是？”
李老帽一听石玉娟说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那个下角峪的老坤头，成天喝酒，醒了不醉，醉了不醒的状态，他能养活孩子才怪。
“老帽啊，你就逞能吧你，八个儿子八张嘴，就是把你给累死，也养不活他们，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一只鸡，两只鸡，三只鸡来四只鸡，每只都是下蛋鸡……”
石玉娟就像是一只金孔雀，昂着头，扭着磨盘一样的大屁股，还一路哼着小曲儿，走出了下河沟村。
“爹，三哥他从树上掉下来，摔破头了。”
福星一路小跑的过来，希望李老帽能够去看看三哥李福寿的伤势。
“摔死他娘的活该……”
李老帽虽然骂了娘，却并没有动弹，继续想着他一团乱麻一般的烦心事儿。
“爹，俺娘要吃鸡蛋面，她说浑身没劲儿。”
老二福禄跑过来，想让李老帽能够过去看看刚刚生完孩子的蒙秀英。
“去锅屋里头，给你娘煮仨鸡蛋，狗日的，一个个的都不准偷吃……”
李老帽就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又像是战场上打了败仗的糊涂将军。
“老帽……老帽在家吗？”
突然，山梁上走来一个半大老头儿，正是下河沟村的村支书李万林。
李万林走路一瘸一拐的，不太利索，那是因为，他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在战场上负了伤，被送回老家养病。
至今为止，李万林身体里头，还有好几块弹片没有取出来。他自从当了下河沟村的支书，村子里的治安好了不少，那些小鬼们，都躲着他远远的，生怕栽在他的手里。
“哎呀……万林哥来啦，赶紧坐，抽一袋吧。”
李老帽挪了挪屁股，让李万林坐在大石头上，然后重新装了一袋烟，递给了李万林。
李老帽跟李万林是本家，虽然不是很近，但是并没有出五服。
整个下河沟村，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姓李，全都是一个老祖宗的。
相传，老李家的祖先是明朝的大将军，叫做李成梁，驻守辽东。因为犯了错，被万历皇帝给罢了官。
他的子孙为了躲避灾祸，跑到了内地，看中了南部大山的隐秘和交通不便，就一代一代的传了下来。
“老帽啊，俺听说你又生了一个带把的，如今八杆枪，八张窟窿，够你老家伙喝一壶的。”
李万林说的是实在话，他都替李老帽着急。
“万林哥，咱们可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你只比俺大三岁，有什么好事儿，一定要想着你兄弟啊！”
李老帽知道李万林见过大世面，又在部队上打仗十几年，点子多，办法正，是个靠谱的人。
“唉……如今的政策变来变去的，不稳定呢；上头让开荒，却又让植树，还让大干快上；俺心里头虽然堵得慌，但是必须无条件服从。军人嘛，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咳咳咳……”
李万林狠狠地抽了一口旱烟，被呛得不住的咳嗽。
“万林大哥，这些话只能咱们弟兄们在一块儿说，出去千万不要胡咧咧。”
李老帽知道李万林脾气直，有些牢骚不能随便乱发的。
“这样吧，你去水利建筑队干小工吧，每天可以赚八毛钱，还管吃；生产队里的活儿，俺给你盯着，总不能让那些小虎羔子们饿死了吧？”
说完，李万林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烟袋窝，起身准备离开了。
“那个……谢谢万林大哥了。”
李老帽一听，一天可以挣八毛钱呢，对他来说，那可是天文数字。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你嫂子让我给弟妹带来一斤红糖，差一点儿就给忘了。”
李万林从军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用草纸包裹着的东西，递到李老帽的手里头。
“嘿嘿，这可是稀罕玩意儿……”
李老帽也并不客气，瞅着手里的红糖，眼里的泪水不住的打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