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一天，墙东面的天空上刚刚浮现出一层白晕，郝春迎推着收拾好的猪肉赶往古林镇。他干劲十足，信心十足，相信能通过自己的勤奋努力让母亲能够重新站立起来。双手把控着的车子在自己推拥的力量下，车轮压过了下方的坑坑洼洼，就是再陡的坡路也显得毫不费力。四周的天空渐渐明朗起来，远方不时传来野地里猫头鹰那似哭似笑的叫声，他讨厌这种渗人的叫声，把它的叫声视为装神弄鬼害人不浅的帮凶。恨不得立刻扔下车子寻到它的藏身之处，狠狠拧断它的脖子。
行进了大约一半的路途，尿意随之而来，从嘉英对自己示爱的那一个夜晚开始，他才惊奇地发现与正常人的不同。越是尿急越尿不出来，需要学着女人把裤子褪到膝盖，蹲在地上用膝盖把双手夹紧，只有那样，他才可以由缓到急，滋出去老远。
古林镇上的闹市他是无法进去的，地方上的无赖欺他是一个外来面孔对他一顿恐吓还抢走了他的秤砣。好话说尽千求万求，在交上了五块钱的摊管费以后，才给他在市场往东一口水井旁，用石灰画出一处狭小的摊位来卖肉。
这是秋后自己宰杀的第三头猪，他打算把挤满圈里的猪杀干净，再拿着攒下的钱带着张翠莲去莒城寻医。一位老妇人头顶围巾露着她那干巴巴翘起来的黑下巴，一身汗酸气味呛得郝春迎直想打喷嚏，她伸出干裂的指头哆嗦着指着猪肉问:“这肉多少钱一斤？”
“一块四！”
老妇人横眉竖眼拍了拍案板:“半斤！二两半肥的，二两半瘦的！”
郝春迎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个老妇人了，每次自己摆下摊子她都会从那菜市场的大门后提着一个破竹筐走出来，先买肉后挑刺，然后不给钱。
她撕掉头上的围巾，一头白发蓬松，用手背擦了擦即将流淌到猪肉上的鼻涕:“你看看，肥的多了！瘦的少了！”
郝春迎用草纸把肉包了起来，笑着放到她的竹筐里:“不要你钱！”
老妇人拿起框子，昂起脑袋对着天空吐出一口浓痰:“你割不准肉，有钱我也不给你！”
这似乎是一个信号，老妇人前脚刚走，市场里流动的人们就把他卖猪肉的摊子围了起来，吵着闹着，挣一块里脊，夺一截五花。郝春迎手忙脚乱，双手吃力把弄着剔骨刀和称杆子。这是他最怕的，没了嘉英和母亲，自己既算不清账也认不全称杆上的斤码，别人拥挤在一起拿着钱在他眼前晃着催着，他越是慌张，一慌张就出了错，一出错也就被那小人钻了空子，不是少给了钱就是顺走了肉。
苦恼与气愤解决不了问题，他坚信着母亲教他的一句话，这世上好人永远比那坏人要多。看着零零碎碎的猪肉，揉乱成团的零钱，自己坐下来点上一根烟卷，冲着大大的太阳吐了一个烟圈，笑着接受了。
一直等到了天黑，他才解下身上用塑料纸做的围裙，弹了弹屁股上的尘土，把剩下没有卖完的猪肉放进包袱里。回过头的那一刹那，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嘉凤！你咋在这？”郝春迎放下车子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冻得浑身都在颤抖的嘉凤，想也没想就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到了她的身上。
嘉凤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就那样低着头站在他的跟前。
“你饿了是不？”
“嗯。有一些。”
“快上车我推着你！”夜深了下来，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郝春迎推着嘉凤围着古林镇转着，终于在镇子的最北方找到了一家快要打烊的馄饨馆。郝春迎拉着老板好说歹说，又是递烟又是送肉，老板才勉强答应给他们做了一碗牛肉馄饨。
嘉凤大口吞着碗里热腾腾的馄饨，一连又吃下了两个烧饼。坐在一旁的郝春迎很不解地问她:“西乡到这五六十里路，你一个女子咋跑到古林镇来了？”
她擦了擦嘴说:“今年黄烟大丰收，爹让我来问问古林镇上的烟价，我第一次出门转没了方向，天也就晚了，东转西转没想到就遇到了你。”
“你不读书了？”
“不读了，读了也不顶个啥用，在家跟娘学学裁缝秀秀针线，还能帮着家里能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杂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