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终生不能有自己的亲子，但也没关系……」
她嘴上虽这么说，可我却能听到她低泣的声音。
我抓着裴玄的手控制不住的用力。
「裴玄……」
「兮兮」
他突然打断我。
「我们没能保护好阿音的女儿，如今又怎么能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利？」
我浑身僵硬，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兮兮，不过是几个下人罢了，何须用这么好的药呢？」
「兮兮乖，你身子弱，我扶你回去休息。」
他伸过来的手被我狠狠拍开。
「你所谓的几个下人也是几条人命！」
「你还记不记得芳姑姑？当初我第一次救你的时候，是芳姑姑请的医师，是芳姑姑给你做的饭！」
「兮兮！」
裴玄用力抱住我颤抖的身体。
「我知道你伤心，我答应你就这一次好不好？最后一次，将药给阿音。」
「再过几天我就封你做皇后，从前的事都忘了吧，我们从头开始。」
从头开始。
可是裴玄，我们回不去了。
13
那最后一株九尾莲终究是入了贵妃的药。
裴玄为了安抚我送了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来供我赏玩，还命人将册封皇后的凤冠凤袍也一并送来。
封后大典和他的登基大典是同一天。
可是在封后大典前一晚，我坐在地上将那华丽的凤袍一剪刀一剪刀的剪碎了。
把我剩下的一点东西，统统烧了。
也是在当晚，我跟桃枝一起进了密道，出了皇宫。
在回羲和部的路上我听到了很多关于皇宫里的消息。
高高在上的帝王在得知皇后不见了的那一刻跌跌撞撞的从高台上跑下来，抱着皇后剪碎的凤袍泣不成声，形同疯魔。
可如今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这一生，前半生受部族庇佑，后半生围着裴玄转，为了他没了三条命。
羲和圣女的作用是半点都没有为自己的部族所用。
如今羲和有难，我便用我这一身血肉，庇佑它一次。
羲和圣女除了琉璃心，这一身的血液是我最后的价值。
以血入药，根除疫症。
我献祭了我的身体，将她作为羲和的解药。
我没有为羲和做过什么贡献。
还害得大家为我担心。
现在，便以这一身血液为药，救羲和部族所有人。
生命的最后，我窝在大祭司怀中，终于吃上了一口心心念念的枣泥酥。
曾经欺负我的调皮孩子，一个个都在痛哭。
我想安慰他们，可是已经说不出话了。
耳畔的哭声渐渐消失，我看着自己从身体中脱离，变成了一缕游魂。
14
我死后，生前的记忆在慢慢淡却。
到后来已经不记得那个疯了般嚎哭的男人是谁。
他跪在大祭司面前不停的磕头，求她将他的兮兮还给他。
大祭司冷着脸将他赶出了部族。
后来我的魂魄不自主的跟着他去了那个金碧辉煌的皇宫。
在皇宫最深处的地牢里关着一个披头散发，全身上下被打的皮开肉绽，完全看不出模样的女人。
她一看见男人便惊恐的往角落里缩，身体更是颤栗的厉害。
男人蹲在她面前，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泛着寒光的匕首，眼神里是惊人的疯狂。
「今日是兮兮的生辰，我来取本该属于她的东西了。」
「沈音，这一切本就是你欠她的不是吗？」
「是你害得我取走了她的心，是你故意给亲生女儿下蛊栽赃给兮兮，离间我们夫妻感情！」
「都是因为你兮兮才生我的气不愿意理我的！都是因为你！」
起初我不明白，直到男人用匕首刨开对方的身体，我才终于明白他要取的东西是什么。
后来，我在满是香火的佛堂内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他不知道施了什么手段，拿到了我这具已经放干了血液的可怖尸体。
男人小心翼翼的将那颗心脏送给了“我”。
「兮兮，虽然这颗心脏了点，但只要你醒来了，我便为你换更好的心。」
目睹这一切的我有种莫名的膈应。
他怎么这么自信？
自信我失去了心脏还能活着。
自信给我一个心脏我就能活过来。
佛堂内有许多身穿僧袍的法师，他们敲击的木鱼吵得我头疼。
可男人竟还念叨着什么七七四十九日我便可还魂。
真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15
就这样，我在皇宫里待足了四十九日。
每天看的最多的就是那个疯子自虐。
他会发疯般往自己身上戳几个窟窿，还会不眠不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自己的血快要流干了又让太医止血。
止完血又周而复始的重复着自虐。
长久不合眼让他的眼睛都开始充血，最恐怖的时候仿佛要从眼眶中脱落。
等到四十九日期限到了那天，“我”的那副躯体却并未醒来。
他似乎更疯了。
不知又是听信了谁的谗言，他竟一步一叩跪了万阶长梯，跪到了佛前，只为了求那枚小小的平安符。
皇宫佛堂内香火不断，男人将其余人都轰走，自己爬进了棺木中。
「兮兮，从前的事都是我的错」
「我一直以为你没了心还可以活，却不想你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
「双目失明的时候你一定很害怕吧」
「不过你放心，我马上就来陪你了，很快很快，你等等我」
佛堂紧闭，长明灯坠地。
火光冲天的同时，我看到了他的灵魂。
「兮兮，你等等我。」
可是我已经忘记他了。
「你是谁？」
男人眼神中有了光亮「没事，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这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可是，我讨厌你。」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不要和你再相见。」
说完最后的话，我的身体也逐渐消散。
任凭男人在后面怎么呼喊、哭泣……
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百年之后，羲和部第一百任圣女降生。
圣女胸口处有三瓣娇艳桃花。
这一次，大祭司抱着她耳提面命「不能再为了情爱出羲和部族，没有任何人值得你舍去生命。」
彼时她还不懂情爱，呆呆地问大祭司「我怎么会为了别人丢性命？」
大祭司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