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次不行了，虽然还说“再等等吧”，可贾清好像等不了啦，有点着急。听说都去了厂里，也去了，去了才知道，去的人不是太多，都是打听留守处的，可十分失望，办公楼里除了有人朝外搬弄自已的东西，没有别的情况，就是说“留守处”还没成立。
当然，也有别的收获。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别看进厂二十年了，要是没有特别事儿像办公楼这种地方贾清从不进来。
两个原因，一是不在办公楼里上班，二是自卑。
进厂就知道干翻砂是下贱活儿，都说“火里求财”了不起，实际上不是这回事儿，也不是没有技术，干翻砂真有技术。就算是出大力流大汗，也有技术的。但毕竟年青人，时间长了总是破衣烂衫，就觉得下贱，容易自卑。
现在下岗了，就无所谓了。
站在警卫室门口，对面就是办公楼。
办公楼还有个名字叫“两头沉”。
起先不明白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这是个单面楼，只在东西两头是双面的，面积也不大，只有三四间的地方是走廊。大门朝西，上班就从楼前走，从来不从走廊里走，进走廊的都是管理人员。
时间久了，就觉得那儿很神秘，一种又爱又恨的感觉，还是恨的成分多一点。
这和地形有关。
警卫室在大门北边，为了呼应大门口朝外抻出一块，和办公楼东西距离恰到好处，北面也恰到好处。本来从这儿能到安装车间，可因为楼里人嫌吵，就从东边贴着后墙，横着拉了道铁丝网，成了个相对独立的地方。
绿化也好。
铁丝网前栽了一排冬青，差不多有半人高了，门前还有棵梧桐树，把下面遮的严严实实，显得更加幽静。
宣传部门也看重这个地方，贴着花圃把宣传栏安排在这里，里面就是开大会栓绳子的芙蓉树，一边一棵。树虽然不高，很自然和梧桐树连在一起，宣传栏在两棵树下面，下着小雨也能看报纸。
可对贾清来说，就算老工人了，也很少到这儿来，有时宣传栏里下了通知，或者很偶然想看报纸，也来过这里，可即便来，也像不小心踏进别人的瓜园，很是惴惴不安，有人从楼里出来，就算不看他，也有点不好意思，不一会儿就走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厂子倒闭了，和其它工种一样待遇了。这不是夸张，在厂里干的都知道，的确是分等级的，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各人心里都有数。
在办公楼上班的是一等人，二等是干伙房的、管后勤的、看大门的、甚至托儿所的阿姨，三等是钳工、电工、木工、热处理工，四等是干车床的、干板金的、干电气焊的，五等干红炉的，六等干翻砂的，就是最后一等。
开始不明白，干红炉也很累，应该和他们差不多，每当开锤，不管天冷天热都要穿很厚的工装，怕溅出火星喷在身上，灼伤皮肤。
这种穿戴尤其夏天，看着就累，怎么会排在翻砂前面呢？
后来才明白，人家确实应该“五等”。
干红炉有个好处，“开锤”前要“闷”铁，时间很长，把铁坯烧的要化了才嵌出来打。所以，利用这段时间可以聊天、侃大山，谈女人。不用在炉前守着，开着风扇把热风朝外吹，只是隔一会儿翻翻铁。不像他们上班就下手，除了集体休息没有喘息时间，很自然就是“六等”。
所以，那天，朝办公楼眺望时，突然意识到从现在起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大家都下岗了，不分“等级”了！从今以后也可以像一等人一样，大摇大摆从办公楼走廊里穿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