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时安静下来,逢霜似笑非笑看了温枫良一眼,似乎笃定温枫良终有一日会答应,便不再说话。
温枫良神色复杂,犹豫片刻后叹了口气,坐到逢霜对面。
仙尊用饭优雅且安静,温枫良从小家教就是食不言。在空梧派时大部分时候都是和师兄弟们一起吃,他虽很少开口,但桌上总是热热闹闹的。
这顿饭吃的格外沉默。
温枫良放下筷子,唤来下人收拾碗碟,他看着挽袖净手的逢霜,心想该走了吧。
两人搁一间屋子待着,逢霜不自在,他也不自在,浑身都写着远离逢霜。
好在逢霜也没留下来过夜的意思,说了句明日回门就离开了。
回门这两字让温枫良怔了怔。
从成亲那日他就在担心受怕,全然把这凡间的嫁娶规矩抛到了脑后。
这时一想,他和逢霜才成亲两天。
两天……才两天,他就在逢霜手上死里逃生了三次。
他捂住眼睛,自嘲一笑。
他一向是乐观的,哪怕知道自己要嫁给逢霜,也在努力说服自己,迟早能和逢霜和离,那时天高海阔,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当他真真切切感受到逢霜的疯病有多严重时,他对自己未来就看不清了。
他当真能活着和逢霜和离吗?
大约夜色容易让人脆弱,温枫良躺在床上,望着飘摇的烛火,心里忽然就开始悲戚。
上辈子,他出身普通,成绩普通,毕业后找的工作普通,唯独相貌生的好,桃花眼,高鼻梁,唇厚薄适中。他爱笑,从小到大无意识地就惹了很多桃花。
也是这相貌,给他招了祸端。因不愿屈居人下,故而选择玉碎,哪知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穿进了以前看过的一本小说。
自己还是个反派炮灰。
前世没活够,这辈子他想好好活,然而命运弄人,又让他和逢霜扯上关系。
夜色深深,屋里寂静,半晌轻悠悠响起一声长叹,像笼在水面的薄烟,眨眼间就消散了。
惆怅归惆怅,温枫良睡的还不错,他久违地梦到了他父母。
翌日睁开眼,阳光已经照到窗户上,映出大块灿烂光斑。
温枫良心情也跟着天气好了起来,不管怎么说,人都要向前看,不能一直悲观。
他掀开被子下床,目光瞥到床尾,愣了一愣。
床尾矮凳上放着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茶白色,料子是上好的金丝蚕,以暗纹的手法织就云纹鹤影,熏着淡雅的香。
是给他的?
温枫良还在沉思中,便听到门外有人敲了敲门:“仙尊夫人,您醒了吗?”
“进来吧。”
那人放轻脚步踏进屋内,将手上水盆放到架子上,温枫良问这衣服,那人道:“回仙尊夫人,衣服是宗主派人送来的,说是您今日回门,要穿的漂漂亮亮才好。”
温枫良:“……”
还漂漂亮亮?他嫁给逢霜,就真把他当女人了?
温枫良换好衣服推开门,候在门口的下人见到他,立刻弯腰行了一礼,领他前往逢霜所在的正殿。
杜瑄枢得知逢霜要陪温枫良回门,一大早就跑来青羽宫,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
总结起来就是到空梧派不要冷着脸,要给温枫良面子,不能让空梧派的人觉得他们亏待了温枫良……
逢霜今天没犯病,尚且有耐心听他絮叨,换做平时,早拎着领子把他丢出去了。
“闭嘴,”逢霜抿了口茶,觉得杜瑄枢这么多年来,修为不见长,话倒是越来越多了。
“本尊明白。”
杜瑄枢踩着逢霜发怒边缘又说了几句,末了道:“您要不把嬴绮也带上。”
根据习俗,逢霜最少都要在空梧派住三天。
逢霜如今病情不稳定,万一突然发病,有嬴绮在还好办一些。
“不必,本尊带了药。”
杜瑄枢一听药,眉头就皱了皱,不待他再次张口,逢霜冷冰冰道:“再说就滚出去。”
温枫良在去逢霜寝殿的路上和杜瑄枢遇上。
“宗主,您怎么来了?”
杜瑄枢哪会说他是被逢霜赶出来的,笑道:“修行有疑,来问一问仙尊。”
温枫良与杜瑄枢客套了几句,擦肩而过时,他没忍住,伸手拈下黏在杜瑄枢发上的茶叶。
杜瑄枢脸色猛地一变,想生气又不敢,最后无奈叹了口气。
到达逢霜寝殿,温枫良一眼就看到地面摔碎的茶盏。
他知道杜瑄枢头上的茶叶是哪来的了。
也是,除了逢霜,也没人敢这么对清岳仙宗的宗主。
“走吧。”
清冷嗓音从身后传来,温枫良放下敲门的手,转身看去。
逢霜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着了件月白色长袍,绣着和他身上一样的纹样,银冠束发,脸上施了些许粉黛,掩盖过于苍白的脸色。
装扮比他们成亲那日还要用心。
温枫良垂下眼睫,掩去眼中嘲讽。
他乖巧地跟在逢霜身边,看到一连串几乎望不到头的回门礼时无甚触动。
在他看来,逢霜陪他回门也好,准备一大堆东西也罢,无非是为了面子上好看。
毕竟逢霜的前三任妻子回门,逢霜都是陪着的。
按理来说,回门礼这种东西,都会收在乾坤袋里,一来是方便,二来是怕有人眼红,惹出事端。
逢霜身为修真界第一人,自然不会担心这些事,温枫良觑了眼逢霜,轻声道:“仙尊可听过一句话,叫怀璧其罪。”
温枫良说的隐晦,逢霜反应了会儿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