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枫良哑口无言,屋里静的落针可闻,他面色灰败,张张嘴想继续说,却又说不出一字。
逢霜说完便低头逗安安,一副不想搭理温枫良的态度。
最终温枫良失魂落魄走了,守在门外的顾白梨和昭戚见他出来,毫不掩饰脸上表情,急忙奔进屋。
关切的询问透过门板传进温枫良耳中,他听了几句,无非是他们问逢霜,他可曾对逢霜做什么。
昭戚宅邸布置的好,假山水榭回廊莲池一应俱全。今日天色也好,阳光灿烂,碎金似的在花木扶疏处洒下一地斑驳。
明亮的光线让温枫良眯了眯眼睛,他回头望向逢霜的住所,自嘲一笑。
逢霜说的没错,他很可笑。他一边说着他喜欢逢霜,一边放任自己的恶念对逢霜百般折辱。
他和浮微一样,都错的很离谱。
浮微为了他,抛弃了逢霜。他忘不了逢霜坠崖时平静到绝望的模样。
而他为了那句真假难辨的话,冷落折磨怀有身孕的逢霜,还三番两次发疯说要打掉逢霜的孩子。
浮微和他,一个是逢霜心心念念要寻的兄长,一个是不可割舍的爱人,但他们都给了逢霜足以致命的伤害。
温枫良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安安,以逢霜早已想寻死的性格,在这纷繁人间过的有多痛苦。
“阿霜。”
水牢里的水极凉,经脉里流淌的灵力似乎都要被冻住,温枫良掬了捧水,他仅仅只待了半日便难以忍受。那逢霜呢,逢霜被他废了修为,怀着他的孩子,在这里待了多久?
他把自己关在囚过逢霜的小院,一连数日不曾踏出房门半步。魔界气温尚低,他撤了取暖的阵法,也遣散了小厨房的厨子,逢霜当时吃什么他便吃什么。
他想逢霜想的厉害,长夜无眠就坐在床边,一遍遍回想他与逢霜每一世的相遇和错过,又或者整理逢霜的衣裳,一件件取出又折好放回,或者翻阅逢霜写过的东西,看过的书。
手指忽然顿住,温枫良发现一封压在案上的信。
逢霜的字迹,是逢霜逃离魔界时写的。
最末尾逢霜写了什么,又划去,温枫良仔仔细细看了许久,浑身发冷。
他眼前阵阵发黑,茫然地想,逢霜留给他的信,为何会写命不久矣这几个字?
难道……是逢霜察觉到什么?
夜色沉沉,本就阴暗的魔界显得愈发暗了,仿佛一缕光都透不进。
不知何时起了风,从窗外吹来,烛光摇摇晃晃,挣扎几下熄灭了。
温枫良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仿若一座伫立千百年的石雕,一道闪电飞快从天边划过,带来一刹光亮。
“温枫良,我若是你,我绝不会这般对你。”
轰隆雷声里,脑中想起逢霜的话,温枫良猛地明白了什么,衣服鞋子都来不及穿,夺门而出。
雨下的很大,温枫良清楚听到他心脏在胸腔砰砰跳动,和雨一样急,一样快。
他不顾形象在雨里奔跑,他跑的很快,像是要把他和逢霜那些不堪的过往都甩在身后,他要奔向他想象中的光明未来。
——他完完全全把那个人的叮嘱丢到十万八千里外。
他没有撑伞,也没用术法挡雨,从魔界跑到人界,到临江,再到昭戚宅邸。
途中他只想着要见逢霜,别的什么都没想,等他站到逢霜房前,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理智回笼,犹豫一阵,放下手没敲门。
这深更半夜的,逢霜应是睡了。
再说了,逢霜身体虚弱,即便没睡,他也不应该打扰逢霜休息。
温枫良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靠着墙壁想他明日见到逢霜该说什么。
魔界下雨,人界也在下雨,雨势不比魔界的小。
温枫良听着雨声,心里挂着事,竟有了几分困意,头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理智逐渐模糊。
他不知道他做了噩梦。
开门的动静夹在雨中并不明显,却如晴天霹雳在温枫良耳边炸开,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惊疑不定看着门口的人。
是梦吧。
“外头冷,先进去。”温枫良跳起来把逢霜往里推,手碰到逢霜皮肤,冷冰冰的,他习惯性想把逢霜的手拢在他掌心暖暖。
逢霜抽出手,蹙眉看他,冷声道:“你又想做什么?”
他却不待温枫良回答,转过身往里走。
逢霜觉浅,被温枫良一声声凄厉的阿霜吵醒,他本来不想理会,奈何温枫良的音量越来越大,他担心会吵着孩子。
这几日安安格外黏逢霜,一刻见不到逢霜就放声大哭,她年纪小,音量倒不小,正如昭戚所说,府外都能听见。
昭戚考虑到逢霜需要休息,提议安安暂时先由嬴绮照顾,可嬴绮只要一抱安安离开,小姑娘就哭,她哭的脸庞通红,上气不接下气,一双小手紧紧攥住逢霜衣裳不放。
她是逢霜捧在掌心的珍宝,逢霜哪狠得下心。好在安安懂事,没让逢霜过于辛苦,只不过每次奶娘喂奶时,总弄得逢霜异常尴尬。
逢霜掀开帐帘,小姑娘果然被吵醒了,眼里蓄了层水雾,但没哭,眼巴巴看着他。
他不甚熟练把孩子抱在怀里,哄了一阵,不多时安安重新合上眼,确认安安睡熟了,他才道:“你来做什么?”
逢霜的房间很暖和,一股暖意扑面而来——自逢霜醒后,昭戚念念叨叨说逢霜不能见风,不能受寒,故而逢霜房里保持着不热不冷的温度。
温枫良把风雨关在门外,屋内燃着安神的香,逢霜轻声哄着孩子,他逐渐清醒了,又感觉自己坠入另一个梦。
直到逢霜开口,他如梦初醒,声音放的很轻很轻:“我还有些事,没同你说。”
轻轻把孩子放到枕边,逢霜走出里间,他眉眼微有倦意,神色是这一世温枫良刚嫁给他时经常看到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