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便宜啊。”苏亦晓说道：“同样的东西，黑市上的价格几乎是市场价的三分之一。”
“除此之外, 黑市还是很多机械系学徒唯一能去的地方。因为帝国不允许没有机甲师证书的人去机械相关场所打工。”
苏亦晓瞟了宋微溪一眼。
“你别觉得奇怪。或许对于你来说，机甲师证书很容易考，随便找个普通的机械学校读完，毕业之后就能拿到正规的机甲学徒证。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是有人没机会读书的。”
“又想学机械，又没机会读书，那怎么办？就只能去黑市打工了。拿着微薄的薪水，去买黑市里同样便宜的零件，自己慢慢自学，等到自己的实力够考上机甲师证书的那一天。”
苏亦晓终于整理好资料，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当然，我是正正经经从学校里考上来的。你也不用拿那种惋惜的眼神看我，我家庭条件还不错，至少从没为了零件不够用而出去打工。”
“事实上，撇开完全不知道任何底细的朱鹤林不谈，或许我们这六个人里，家庭条件唯一差的就是李舟其了吧。但能考上帝国大学，也证明了他至少不是最底层的那一批。因为真正的穷人，是不可能出现在帝国第一大学里面的。”
苏亦晓把整理好的资料发送到宋微溪的光脑里，紧接着掏出另一根腕带系在自己手腕上，“设定好要用腕带改变的形象了吗？这个腕带可以模拟出一个虚拟假象，以防你在黑市上暴露身份，被人尾随。”
宋微溪还沉浸在苏亦晓刚刚说的那番话之中，冷不丁地切换到另一个话题，宋微溪差点没反应过来。
但看苏亦晓的样子就知道有关这个话题她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
宋微溪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
“设定好了。”她摁了一下腕带上的按钮。
腕带上散出一阵光将宋微溪包裹，当光散去时，站在苏亦晓面前的人已经换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形象。
黑色高马尾发辫变成了一头金灿灿的及腰大波浪，整个人的身高骤然缩水了将近二十厘米，身上穿的衣服变成了一条白色的蓬蓬连衣裙，原本好看但酷飒的脸也变成了一副有些怯生生的邻家小女孩模样。
看着宋微溪的形象，苏亦晓静默了，隔了好几秒才说出话来，意味深长，“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形象啊。”
宋微溪有些别扭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穿着的裙子，“倒也不是。”
“那个捏脸界面实在是太麻烦了，什么眼球大小、眼间距、眼睑宽度……就一双眼睛哪来那么多需要调的数值？所以我干脆选了输入关键词随机生成形象。”
“伪装嘛，当然要和自己的原本形象差距大一点。”宋微溪忍着想把裙摆全都往上撩，然后绑个结的冲动，和苏亦晓一起往别墅门外走，“我就选了几个反义词，结果就随机成这样子了。”
“什么反义词？”
“矮小、不擅长打架、内向敏感、omega。”
苏亦晓继续沉默。
这几个形容词倒是和这个乖乖脸形象的甜美小女孩挺符合的。
只是……
苏亦晓看了一眼提着裙摆走得雄赳赳、气昂昂，像是要去干架的宋微溪。
她甚至觉得让燕谨来穿这一身，效果都要比宋微溪好上不少。
气质这东西啊……
苏亦晓摇头叹气。
算了，不说也罢。
宋微溪从没见过黑市。
在她的想象之中，黑市应该是像几百年前的那种地下角斗场一样，大家都躲在密不透风，不见日月的地底，只有微微跃动的昏暗火把，以及潮湿黏腻，还泛着恶臭的空气，角落里时不时蹿过一些不知名的生物，发出悉悉索索的叫声，啃食同样被堆在角落里的各种尸体。
可当她实际来到黑市的时候，才发现与她想象中的竟然完全不一样。
“这就是黑市？”宋微溪惊叹地左右看看。
这和她去过的正规机甲市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区别啊。
“还没到呢。”
苏亦晓的伪装是一个锅盖头Beta男性，背着个黑色的双肩包，带着厚重的啤酒瓶盖眼镜，看上去就十分老实，很好欺负的样子。
她带着宋微溪一路往市场里面走，一直走到最深处，穿过一条狭窄的无人小巷，路过几道有些漏水的老旧屋檐，最终站在一片居民楼面前。
这些居民楼都比较陈旧，大概有四五十栋，每栋都超过两百楼，楼层上是密密麻麻的窗户和锈迹斑斑的架子，架子上有刚洗完的衣服，有用绳子捆住的杂物，还有许多根本说不出名字的的东西。
居民楼中间有一个巨大的中心广场，但因为没有商家入驻，而且无人打理，导致广场上到处都堆满了东西。
为了东西不被人偷走，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东西上铺了一块黑色的布。这种布虽然造价低廉，随处可见，但却很实用。防晒，防水，恒温，能吸收太阳能形成电流层，除非用光脑解除锁定，不然会无差别电击触碰到布的所有人。
居民楼最外围有一道自动识别门锁，苏亦晓举起腕带在门锁上贴了一下，门锁滴地一声打开。
“走吧，里面就是了。”苏亦晓转头对站在一旁满脸诧异的宋微溪说道。
虽说环境确实很差，但和宋微溪想象当中的对比起来还是好上不少。只是她才刚刚经过一座繁华热闹的机甲集市，再来到这里，对比起来顿时有一种惨淡的沧凉感。
“为什么在居民区里？”
宋微溪跟着苏亦晓走进大门，迎面碰上的就是一群抱着颜料弹枪互相开火的赤脚小孩。
他们分成两队，互相哒哒哒哒，风一样从宋微溪面前跑过。
“这里以前一座机甲工厂的员工楼，隶属于原来整个菲斯特最大的机甲公司。后来那家机甲公司因为多次出现质量问题而倒闭，这片居民区就被闲置下来。”
“几十年前，菲斯特境外的一颗小行星被陨石撞击，引发的爆炸波及了菲斯特边境，于是军团便派人去调查，发现那颗小行星上居然居住着大量战乱时代逃亡流浪的人，于是就把那些人接回来在各个宜居星安置。这里就是其中一个安置点。”
“这个我听说过。”宋微溪说道：“是瑟坎得内斗得最厉害的时候反战的那一批人吧，结果被瑟坎得党派之间的斗争误伤，于是被流放去了无主星，在星系间四处流浪。结果这些人被接回来没多久，瑟坎得就内战结束，开始攻打菲斯特，导致军团根本没时间也没精力去安置好这些人。”
“是的。”苏亦晓带着宋微溪来到其中一栋居民楼面前，“当时这片居民区中还残留着大量机甲公司没来得及销毁的问题零件。这些人还没来得及获得新身份就被搁置到一边，为了谋生就只能利用这些零件做一些机械维修，再后来就慢慢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居民楼的门还是几十年前的自动密码门，应该是坏了很多次，又被修了很多次，上面打了很多补丁，整个门都呈现出一种强烈的抽象派艺术感。
苏亦晓用腕带在密码区靠了一下，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又坏了。”苏亦晓叹气，熟门熟路地直接上手把门硬生生拉开，“叶学姐给你的地址是几楼？”
宋微溪看了眼光脑，“127楼。”
“哦，那家啊。”苏亦晓带着宋微溪走进电梯。
电梯的灯忽闪几下，开始吱吱呀呀上升。
宋微溪有些担忧地抬头盯着电梯看了一会儿，在确认运行正常后才放下心来。
“你知道？那家很出名吗？”
“挺出名的。这整个黑市，就属她家的技术最好。”
老电梯速度不快，吱吱呀呀了快一分钟才抵达。电梯门刚打开，宋微溪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一条大约四百米的楼道，密密麻麻上百扇门，每个门后都是一个只有七八坪的小房间，房间门全都开着，门外全是坐在楼道上正在摆弄各种器械，年龄不等的小孩。
离电梯最近的一个小女孩抬起头来。
“找大帝姐姐吗？”
“大……帝？”
小女孩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宋微溪，“新人？连大帝姐姐都不知道？”
宋微溪点头，“是新人，确实不知道。”
这名字，难道就没有人觉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离谱吗？
听到宋微溪是新人，小女孩的脸色立马变了，站起来把宋微溪往电梯里面推，“快走快走！这里什么都没有！”
“诶……”宋微溪怕自己一用力伤到小姑娘，手足无措，只能向苏亦晓投了个求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