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他只觉得眼睛又酸又胀。</p>
他无力地瘫坐在楼梯台阶处，只要还在这里，他就永远是被困住的。</p>
我怎么那么倒霉啊……</p>
这是他大概一万零八百次这么问自己。</p>
他妈妈年轻时是个为爱不顾一切的疯子，明知道顾城当时已经结婚生子，还要爬上他的床。肖想着一夜风流，就能挽回顾城的心一样。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毁了自己一生。</p>
他妈妈是小三，生下他这个骨子里都是脏的孩子。</p>
在他出生后，乔月儿好像短暂清醒过来了，她看清了顾城不可能为了她抛妻弃子。打算带着乔木一个人生活，但逐渐的，乔木的存在不再是她当初孤注一掷而求来的慰藉，而是她的耻辱，只要一看到乔木，她就能想起自己当初是多么下贱，自甘沉沦。</p>
一生起气来，就狰狞着一张脸，对着乔木又打又骂。</p>
直到她被送往精神病院……</p>
是的，乔月儿真的是个疯子。</p>
而就在那年，乔木被顾城接回家来。</p>
他记得很清楚，顾城当时脸色阴沉地厉害，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冷到了骨子里。乔木不愿意走，却被顾城硬生生掰开了手，从他外婆那里强行带了回来。</p>
他一直觉得顾城像人贩子，不像爸爸。</p>
没有哪个爸爸会这么对待自己孩子。</p>
在坐车来的路上，他狂哭不止，顾城把他半边身子都推出到车窗外面，说他如果再哭，就把他丢出去。</p>
乔月儿是个疯子，顾城说不定也是。乔木想，只有疯子才会喜欢疯子。他俩都长着一张狰狞的脸。</p>
顾家的女主人很漂亮，但总是不开心。没有给他一个笑模样，乔木觉得自己这个人生来就是晦气的，谁和他沾了边都会倒霉，好像在自己身边的人，都丧失了笑的能力。</p>
自己进了顾家，顾城和严晴的关系就微妙了起来。乔木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严晴，这是她丈夫不忠的证据。而顾城每每看到自己像个流浪狗一样总是缩在角落，想到的只有对自己妻儿的愧疚。</p>
至于顾栩言，他从不把顾栩言当哥哥，当然，人家也肯定不拿他当弟弟。</p>
没人喜欢他……</p>
好在他也不喜欢别人……</p>
可是，此时此刻，他觉得孤独。</p>
很孤独……</p>
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为了一点爱就能变得疯狂而脆弱，好像没有爱就不能活似的。一身铜皮铁甲包裹着柔软的皮肉，却总是孤立无援地等待着自己的救赎。</p>
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没有归处，冷眼旁观着别人的热闹。像是个游走于世界边缘的恶鬼。孤孤零零的，没有人看见他，没有人理会他。</p>
小孩子没有家该怎么长大呢？</p>
乔木不知道，但很庆幸，他现在也算长大了吧。再过两年，他就成年了。</p>
他抬头看了看客厅的灯，水晶如瀑般铺下来，光都是冷白色的，泛着清冷，没有温度，照在人身上都是冰凉的，和这房中的冷气一样，十六度，是顾栩言喜欢的那种太平间的温度。</p>
“为什么不回房？”</p>
身后的声音响起，他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p>
“看月亮！”睁眼说瞎话……</p>
“谁干的？？”</p>
乔木窝了一肚子的火，平日里顾栩言和他说话都是这么懒懒散散居高临下的欠揍态度，就差在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尤其是你”的牌子了。一个整天如避瘟疫洪水的人，现在看到他一身的伤，就凑过来，故作关心来看他的笑话。</p>
“你管得着吗？”</p>
这句话一出，顾栩言脸色更臭了。</p>
乔木白了他一眼，他才不在乎顾栩言开不开心，脑补着一拳打到他欠揍的脸上，把那伪装的和善打个稀巴烂最好。</p>
等哪天顾死了，他一定要请摇滚乐队来在他的坟头上开演唱会。</p>
“我问你，谁干的？？！”冷冷淡淡的声音再次传来，和他的人一样，永远居高临下的。</p>
乔木很不爽，他冷冷地盯着顾栩言，站起身来。“被你打和被别人打有区别吗？你想要对那群人道谢，大可不必这么急，等我被打死了，你再去邀请他们庆祝也来得及。”</p>
他挑衅着看着顾栩言，两个人不同的面孔，却是相同的表情。</p>
“无药可救！”顾栩言或许是懒得管他，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p>
可一瞬间，乔木就受不住了，委屈瞬间决堤，漫了上来。他鼻子一酸，心却是又冷了。</p>
嘲笑完了，便可以扬长而去。自己就像是马戏团里供人玩乐的玩意一样，用伤疤博了看官的笑。然后在聚光灯灭掉之后，偶送客人远去，再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头。</p>
他不由自主地跟了几步，顾栩言不是要看戏吗？他偏偏不让他如愿，眼泪滑到了腮边，乔木却无比冷漠。对着顾栩言的背影，追上去就是一拳。</p>
顾闻风而动，回身瞬间便扣住了乔木的手腕。但一击不中，乔木也不肯罢休。怨气积累到如今，总得有个发泄的地方。他抬脚对着顾栩言的膝窝猛踹了过去，脸上却结结实实地又挨了一拳，一股血腥气瞬间溢了出来，满嘴的铁锈味。</p>
“你他妈的，疯了就吃药，别在我这儿刷什么存在感！”顾栩言吼着他。</p>
乔木很烦，觉得顾栩言太吵，他又朝着顾栩言抡了一拳，好像打中了。</p>
他傻笑了一下，顾栩言骂他的声音好像又大了点。乔木却有些听不清了，他耳边轰鸣，顾的脸也有些虚花。</p>
真想揍他啊……</p>
乔木想着。</p>
哪天把他灌醉了就好了。</p>
思维噔地断了线，乔木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瞬间的失重。</p>
好像是有谁叫了他名字，很吵，不过那个人是暖的，他掉了进去，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