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在风中互相打架,倪衡揽了衣服,在桌前坐下。
开始粗略思考游戏的对策。
理论上来说,处于二四六八楼之人,目前最好的选择是下楼——
因为如若一三五七层之中有人选择停滞,按照狐狸所说的规则,奇数层内同时有多人,上楼者死。那么从二四楼层下楼者,不会死。
同理可得,目前处于奇数层的罪人,最好的选择是上楼。
这局游戏前几轮并不会真正开始,因为位于顶楼,没有上楼的选择,倪衡这局只有两个选择——停滞或下楼。
药师佛塔的各层平面是一致的,是八角形,据说这样的平面形制和道教的八卦图吻合,还有镇妖的功能。
佛不佛,道不道。
倪衡所处的八楼,楼梯门位于东北侧。
楼梯内是没有任何的灯火照明的,倪衡端着一个不是那么明亮的火烛去打探下情况。
推开位于东北侧的壶门,是一个还算宽敞的木制平台,平台后是一堵落了灰的石墙,两角隅还结着蛛网。
平台正对着两条楼梯通道,通道亦是一堵不相通的石墙,平台的地上在左侧的梯段起始处标记了“下”的标识,倪衡提着灯,顺着左侧梯段走下,梯段很陡很窄,却在中间设置了一个像金属闸门的东西。
当倪衡走过那扇突兀的闸门时,轰地一声,闸门砸了下来。
正如倪衡料想的那样,推开那扇壶门,七楼内空无一人。
七楼的陈设和八楼的并无二致——
一样的桌子,一样的笔墨纸,只是,桌面的砚台是不同的,用的是西晋普通的方形石砚。
七楼的木平台,左右两侧都有楼梯。平台的右手侧用石墙分隔出的两个楼梯,对应的应该是“上八楼的楼梯”和“下八楼”的楼梯。倪衡来时走的是“下八楼的楼梯”,现在这个楼梯已经被铁闸门封死了。
倪衡看了眼左侧的楼梯,同样的,左侧“上七楼的楼梯”也被闸门堵上了,对倪衡开通的,只有右侧的“上八楼的楼梯”和左侧的“下七楼的楼梯”。
楼梯的尽头一片漆黑,像是要吞噬所有的声响。
“丝丝——”
倪衡手中平稳地执着一个沙漏。
七楼的人把沙漏带走了,倪衡随身携带的,是八楼的沙漏,重新倒置过的沙漏还未过半。
距离这一轮游戏的结束,还有一段时间。
倪衡坐在桌前,思考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用手指叩着桌面。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薛雷贺绝没有他看上去那样简单,那么在游戏开始之前,薛雷贺对倪衡所说,他在七楼,这句话大致是个谎言。
或许,会是和万烨一样的人物。
不过现在还没有必要验证这点。
现在已是的辰时,除了鸡鸣寺灯火通明,建康城内还没有哪处仍然点着灯。
卯时天亮,所剩时间还有六个时辰,游戏还剩二十四轮不到。
相信不止倪衡,还有人在等待第一个停滞的人出现。
空楼层出现时,尔虞我诈的游戏才真正地开始。
“咚咚——啷——”
捕捉到这一声微妙的异样,倪衡敲桌子的手指悬在半空。
他试探性地又敲了两下。
“咚咚——啷——”
有点意思。
鸡鸣寺的钟声又敲响了两次,余音环绕着药师佛塔,来回震荡在木梁之间。
钟声极其特别,不同于其他编钟清脆空灵的回响,游戏的钟声是一种浑厚凝重的声音,像是用铁锤捣着白骨,研磨成细碎的粉末。
没有窗户的遮挡,大量的寒风灌入了塔内,像风走烟囱般地蹿上高楼,发出诡异的呜咽声。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苦啊——毒辘呜呜呜啊——”
风语摩挲过木料之间,像是在拼命地哀嚎着。
“还我呜呜呜啊——”
风声未歇,突然,从楼下传来一声诡调尖锐的女声,伴和着急促的琵琶声——
“高高楼上危危月,月儿弯弯分外明,孟姜女丈夫筑长城,哪怕万里迢迢路,送御寒衣是浓情。”
“一造高楼一座,九里长,九里阔;二造坟墩一摞,百人埋,百人过;三叫万岁认错,千日哭,千日祸。”
塔楼游戏的请帖来得仓促,倪衡记得上面除了标明时间地点以外,不像上一局“扎盲盲”游戏,每个人都有棋手分配的信息。
信纸上是空荡荡,白茫茫一片。
或许这一声声凄厉的歌声,是棋手的提示。
女子的哭声真凄厉地绷紧着每个人闹钟的弦时,抓挠着每个人的后背,又一轮剧烈而尖锐的“呜啊啊啊——”袭来。
“高高——”
“大半夜的,叫鬼啊叫——”一阵巨响而粗狂的男声打住了女子的呜咽。
就像是在大街上,目睹了一无赖和一泼妇对骂。
倪衡:“……”听得出来,是捏着鼻子的邵怀州在撒泼。
看来,邵怀州在药师佛塔不远处紧张地关注着战局,他似乎注意到什么,想要给倪衡些提示。
作为倪衡的场外外援,邵怀州选择伪装成一名随即路过的市井泼皮,不易叫参加游戏的其他人察觉到破绽。
或许。
叫鬼?
之前袭来的那声女高音,确实像是在召唤着亡灵,但更像是在怨怼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