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忠愣住,突然想起往常陪楚南年去听书,听了不少类似于大家小姐和穷书生,女妖怪和秀才的悲情故事。思及至此,季忠宽慰胡缨:“姑娘是大家子弟,还能有什么见不到的人。”
胡缨抬眼对上季忠目光,双眼明亮盈盈:“公子可曾听说过李商?”
天未黑尽,夜市就已经热闹起来了,季忠抱臂坐在谢家马车上,时不时看向旁边的胡缨。
李商,乃是今年的二甲进士。这个李商自来京城,便一直借住在药商楚建的府邸上,虽只得二甲,但仍从一介临安村夫变成了各势力眼中的香饽饽。季忠虽常去楚家,却未曾与此人见上一面,只从楚南年嘴里听说过这么一人,楚南年年纪小,性格还有些顽劣,季忠看得出这个小公子不是很喜欢这个李商。
季忠窝在马车柔软的毯子里,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胡缨身在京城,贵为宰辅亲眷,怎么会认识临安的穷书生呢?
胡缨想见李商,季忠也正好想去楚家,两人一拍即合,向长辈谎称去逛夜市,拉了辆马车跑了出来。
本来都应该单枪匹马的出来,胡缨还是坚持带一个随身侍从驾车,季忠觉得她有些娇气,不愿多和她说话。路上,季忠一会撩起纱帘看看外面的景致,一会偷偷打量那个驾车的侍从,窗外很是热闹,更有趣的是,那个侍从掌内虎口有厚茧,身后背了把长剑,腰侧别了两把短刀,肩膀宽阔,手臂紧实,是个练家子。
半个时辰后,那个侍从在楚家宅邸外拉住缰绳,季忠听到纱帘另一边人声纷杂,此时楚家宾客已纷纷登门。季忠摸了摸胸前的请帖,问身旁的胡缨:“你该怎么进去?”
胡缨坐着,颔首向季忠行礼:“季尚书家小公子为好友之父贺寿,有个小侍女并无不妥。”
胡缨这般伏低做小,季忠不由惊讶挑眉。
“那他呢?”季忠指了指马车外面的佩剑侍卫。
“如今我是侍女,右陶自然就是公子的侍卫。”
季忠心里暗爽,却听到外面侍卫“哼”了一声。
楚家寿宴,宾客盈门,丝竹管乐不绝,幽幽花香同菜肴风味裹挟在一起扑面而来,有处庭院搭了戏台,腔调玉润珠圆,婉转悠扬。
人来人往,如此热闹,季忠回头,已然找不着胡缨右陶。
正犹豫着是放其不管还是赶紧的追上看住他们,季忠却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楚南年拉过去入席:“季大哥,咱们好吃好喝完,就去长姐那吃茶。”
席间,楚南年经不住劝又贪酒,几杯下去,伏案不起,季忠晃了晃手里空荡荡的酒壶,便决定扶楚南年离席,去后院寻楚桐。
楚家园景精巧,一路夜灯点点,楚桐所在庭院设有小水塘,水中央建了再精致不过的六角雨亭。
这正是楚南年醒酒的好去处,季忠将他背在身上,慢慢行将过去。
待看到雨亭时,他也瞧见亭中点了灯火,一男一女分坐两角,皆背对于他。
胡缨?
季忠正觉得自己歪打正着,赶过去想把他们带出楚家,往前几步后,他发觉有些不对。
男子穿着一身书生气,瘦削身形也不似右陶,季忠摒气走近,两人交谈声渐渐清晰。他听见那男子冷笑:“李某不才,岂敢高攀仕家大门?”
胡缨没有说话。
“李商哥哥!”一清脆的声音从塘边传来,季忠刚识出这是楚南年姐姐,楚桐的声音,那边书生男子朗声丢了句“既然陌路,你我日后不必再见。”
李商从季忠身边略过时,又急匆匆行礼而去。
季忠看那李书生走远,心中疑惑更甚,背着楚南年进了雨亭,胡缨还靠在雨亭扶栏上,依旧背对着季忠,一手扶腮看水塘月影漂浮,似乎有些出神。
季忠将楚南年放下后欲言又止。
胡缨回头,一张脸蛋看不出什么波澜,她说道:“季公子,那位便是李商。”
季忠没有答话,脑子里全是楚桐的那声呼唤。
亭中水汽冰凉,胡缨的声音也有些清冷:“今夜不仅是药商楚建的大寿,也是其长女楚桐和李商订下婚约的喜宴。”
季忠沉默片刻,还是隔着水塘招呼了几个侍女过来。
见侍女们距离水亭越来越近,胡缨有意咳了两声,头顶的亭角上冒出了一个脑袋,是右陶,他看了看同样也在打量他的季忠,翻身跃入亭中。
右陶拍打身上尘土,有些懊恼的说道:“这顶修得太陡,我在上面着实有些费腰。”
季忠拱手:“胡缨姑娘,该回府了。”
胡缨提高声调哦了一声:“那便一起吧。”
季忠不好意思笑了笑:“在下有些事,还不便先走,姑娘先回吧。”
胡缨也笑了,打趣道:“原来公子今夜来这不是贺寿的,而是来办事的。”
季忠似是被拿捏住七寸,他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侍从右陶有些着急,开始催促胡缨:“听说最近闹贼了,如果你回去晚了再被罚抄佛经,就别喊我了啊。”
胡缨眼波流转,扫向了醉酒酣睡的楚南年:“胡缨失礼,今夜还要劳累公子再引我们出去了,既然公子有要事在身,我们自己便先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