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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他总是和我对着干

类别:武侠修真|字数:1W|作者:运动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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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他总是和我对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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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男主他总是和我对着干,运动水瓶
字数:1W
作者:运动水瓶
点击:418
更新:2023-06-07 05:1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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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夏日晚上,她刚把米粒倒进吊炉,阿那如看了看粮袋,一掬就已经足够,她拿掉多出的米,再往锅里倒上满满一盆水。山风将马蹄蹬地的“得得”声送耳边,是客人还是一个行路人?她老了,从来不敢奢想这处破庙会访客盈门,再说流寇和山贼横行,神婆只希望他们能如一阵风从她的门廊前刮过。

马蹄蹬地的声音很急,这只畜生好像发了狂,它冲着这边来,这条小路也连接一条直抵城墙的密道,横穿树林之后,行路人会发觉他们已在高墙之下,城门虽然在另一侧,但夜里摸黑前行,他们神不知鬼不觉中就能到达门口,但想进入内城,还有一关要过。这条小路少有人行,偶尔有骑着马的人从庙前经过,他们只是匆匆一瞥,从未留恋。但近来走过她门前的人变得多了不少,他们肩扛利斧,身后的牛车上放着一捆捆柴火,这些人从未登门搅扰,但那些脚步和车辙还是让阿那如心生不安。夏日晚风吹送到这间破庙里时,她丝毫也不觉得舒爽,暑热催生的汗水在皮肤上黏糊糊的,汗水顺着大腿流淌,她仅有的一身衣服也像泡过水一般,有些地方的布料被汗水腐蚀,露出土黄色的肌肤。会是谁?她对着神像提问,给你的还是给我?鬼母需要祭品,而她需要一口新锅子,一袋陈米,还有一身蔽体的破布。信仰不是无谓之物,却也不能糊口。

这阵蹄声有些不同,她仔细地听着风中传来的音讯,风里带有男人的气喘声和马的嘶鸣,还有马掌捶地,好像击鼓的声音,大地在铁蹄下颤动不已,她脑中浮现出一个黑漆的影子,马蹄在起伏不定的土地上奔得又疾又稳,每一掌落下都像铁钉敲入大地,它很紧张,也很兴奋,心脏在胸膛中窜动,左还是右?马首跟随鞭子挥舞的方向前行,路边有丛生的菊苣和蓝铃草,黑色的是道道树影,它轻松一跃,跳过一根倒地的树干,暗影如同灰水泻地,接着她感受到那双拉紧马缰的手的力量,一双难以辨认形状的手,好像一把钢钳。走吧,走,她向鬼母祈求,别停,黑夜会掩盖破屋,它的阴影如水,在树丛之间,他们掠过的时刻不会将她发现。

他停下时,正是她炖粥的时刻,那时恰满日落后第三个时辰,她进拜主神的香烧了一半,另一半化灰倒下,烟雾在庙宇中升腾,冲出屋顶的破洞探头,阿那如的手上抓着另一支香,她并不清楚这种香棒是什么做成,只是每当她点燃时,屋内都飘荡着细微的血腥味。她把香插在更靠近神位的地方,更接近鬼母的脸,它面孔的一部分已经被熏黑了,比原来显得更为狰狞,她自己的脸也跟鬼母一样灰暗,只不过阿那如的脸蛋被柴火熏烧了五十几载,而与之相比,这尊鬼母像虽然破旧,也几乎能算是新的。一开始她并未注意,“得得”声在她今天头次敬香时就已经在飘散,阿那如拿着一根铁钎捣灭炉子里余下的火焰,暑热比严冬更难耐,她的衣服湿透,就好像被人迎头泼下一盆热水,那锅粥更多是水,一小把米加上一整锅的水,她得喝满满一锅才饱,阿那如端起那锅白粥时,突然瞥见窗外一个游移的影子。

此时到处的灯都已经熄了,城门里亮着的灯盏像遥远的萤火,黑夜中仿佛在飘动,她看了看四周,到处是黑的,没有一根蜡烛上点着火,只有香棒上有蚊子大的火星,有人在敲门。声音在室内震荡,阿那如后退几步,手上多出一把铁器,几寸长的小刀,她平时用来切菜,有时也拿它修剪指甲,从来没有见过血,即使是她自己的也没有。

土匪没这么客气,而赶路的也没这么执拗,她从窗缝里偷着张望一眼,一匹马,还有一个人。敲门的人模样像个男人,身着黑衣,几乎与夜色相溶,他敲击的动作越发不耐,身上随着动作发出叮叮哐哐的声响。

夜色比原来更浓重,黑暗中几乎看不清东西,仅剩一点光照在两个活物上,却朦胧得像披着一层纱布。她的眼睛看不清楚那身装束,黑色的布衣,和一匹在她的田地里轻轻踱步的黑马,他们如同两团浑浊的雾气在黑暗中飘游。这个人不是土匪,也不像难民,他的身影健壮,并不能算魁梧,腰际挂着一柄及地长刃,还有那匹马——高大强健,一蹄就能蹬裂她的房门,那畜生沉重地吐息,它已经狂奔了一段,现在扯着地里的萝卜叶子,吃得很欢,好马通常挑剔,除非是饿坏了。

她鼓足勇气将窗子推开一道小缝,那个男人摸到窗前几乎就是眨眼的事,马在他背后轻轻地叫了一声,他的脸被帽檐的影子遮住半截,另外半截又被面罩挡完,声音低沉清晰:“阿那如?”

“是我。”她不得不回答,如果鬼母注定她死,那把刀不会让她活得更长久,倒有可能让死亡更难熬。

“我是克萨·亚古柏,蝌蚪城来的商人,”他似乎有些犹豫,神婆明白他的顾虑,她看起来脏兮兮的,没穿神袍,也没有法冠,尽管破庙里无需这些繁文缛节,旁人眼中这只是个邋里邋遢的老东西,但她不是没有力量,“我那里有个病人,但医士让我来找你。”

谎言,都是谎言,她能嗅出血味和铁味,也能闻出他心忧如煎,但你不是商人,你的马,还有你的刀,它们异口同声都说你不是商人。不过她是个明智之人,不会拿这把老骨和刀枪硬碰硬。

“我不能走。”克萨·亚古柏,他的名字在神婆嘴里回味,瓦希德语中亚古柏意为长青木,他的名字带有血味,她看见他的双手染血,刀刃砍出凹痕。

荒山野岭里的病人不多,死人不少,真正因病而死的却谈不上有多少。找她帮忙的人通常都不会在半夜登门,他们大都是流浪至此的野人,偶尔有带着奶娃娃的村民找上她,他们即使向她求援时也带着鄙夷神色,而那些白衣法师们可不管他们死活。信仰不能填饱肚子,也不会从土匪手下救人一命。但这里不同,她想,鬼母,她真有力量。

那些让他们分外心忧的问题都只是些小毛小病,不过阿那如从不这么说。这很严重,她说,你快死了。惊恐中他们会掏空自己,有时是一把铜钱,有时是一袋洁白的米面,白得如同一捧新雪。只有极为罕见的时刻土匪们才会来,他们也骑着马,那些马要不是老得快死了,就是瘸子瞎子,暴徒们拖着一身伤病到她门前,身后拖拽着新鲜血滴,那些血有时会招来野狗驻足,官差的狗从来不会深入林丛——阴影中到处是陷阱。他们走后也会留下丰厚犒赏。

但从没有人要带她离开,借着月辉洒在窗下的光亮,阿那如能看清来人有一副好手好脚,身后也没留下蛇形般血迹,但她还是说:“我不能走。”

她攥紧小刀,心中涌起一阵惶恐。我不能走,她看向身后,她需要侍奉,但这男人不懂,鬼母的面前飘着烟雾,她时时刻刻需要仆人在侧,我不该走。来找她的病人大多不是为了伤病,他们自以为受到鬼魂惊吓,其实只是几个噩梦,正经的医术她并不会,脑子里也没存过几个治病的方子,中邪的灵魂只需在睡梦中抚平惊恐。

亚古柏没做声,在窗台上放下一个包袱,它很小,布包在风中抖动,像一个礼物等待开启。她向前跨出两步,不会是钱,这么一张布里放不下多少钱。神婆借着月光抖落包裹,一只小巧的黄金号角落在她窗台上,好像一只金蝶飞至。她试着吹响,它的音色低沉绵长,在夜色中萦绕不去,落在她耳中却显得尤其甜美,阿那如用牙齿轻咬着号角一端,她看到亚古柏不赞成的眼神,心中分外快乐,黄金在重压下稍微变形,她抹去涎水,把金子小心放进衣袋中。

鬼母神像紧阖双目,她面前敬奉的香棒所剩不多,阿那如推门时一阵夜风流入室间,烟柱在空中飘动。我会回来,在那柱香烧断之前,我就会回来。但她走出去的时候没有回头,夏夜依然闷热,不日会有一场大雨降下,雷电将像剑击穿天空,阿那如看见雨水冲刷着破屋,狂风捶打她的门,屋子里没有点灯。水肯定快泡到我的肩膀了,她想,在乌云拧出水来之前她得把鬼母搬到更高的地方,最好是在橱子上,那里很高,她也能坐得更稳,但是突然间,就像有根小针刺了一下她的脚后跟一样,她心中涌现出一个模糊的念头——如果她没能回来,会怎么样?

没等她细想这回事,那个男人就招呼她骑上那匹黑马。我会回来,鬼母,但那柱香很快就会烧断,化作灰烬,她只能尽量不去想。

天像一张网落在他们头上,黑得不见五指,簌簌有风声作怪,夜里星光黯淡,脚下道路又漆黑一团,那匹马又奔得飞快,她坐在陌生人身后,感到头脑昏沉,离开前阿那如握着号角用茶渣为自己卜了一卦,茶叶在杯底聚集成新月形状,纤细锋利,不是吉兆。马儿边叫边跑,她不能回头。

一路上她没敢多问,和这些来路不明的人打交道要分外当心,别问,别动,最好也别看。马匹钻入小道,路上更加颠簸,她一手环住那个男人的腰,一手从衣袋里掏出那枚小号角又看了一眼,金子几乎在她手里捂热,在柄端背面,借着月辉映照,她看清上面的兽头雕刻,有些变形,她用拇指抚弄着沉甸甸的黄金,又将它放回衣兜里。

他们下马的地方离城不远,阿那如认出这是她过去采药的那片林间空地,听说王军在驻扎在此后,她还没来过这里。风里有血味,也有鱼腥味,不远处有条河,锅子里闷烧的东西应该是兔子肉,一堆灰色的松松的皮毛映照在火光下。几棵粗大鱼骨木下支起一顶灰色大帐篷,三匹壮实的俊马拴在近旁,它们啃着地上的草皮,又拉又扯,一个女人坐在地上吃喝,身边矮个子的男孩长了一对鼠眼,此刻他正忍不住运用两只黑乎乎的眼珠打量她,一个高出他们半人的男人守在帐篷前,手握长枪,挡住老鼠男孩的目光。他们的穿戴都像北方人。

阿那如紧跟在亚古柏身后,她老迈软弱,但不是头脑空空,地上的火堆将熄未熄,吊炉扔在地上,没人和她说话,但不少双眼睛盯着她的身影直看。别看,别动,也别说,她踢开一小堆剔干净的骨头,恐惧就不会从脸上的那两只洞口里漏出来,这片土地上她比兔子当心得多,小心得仅次于那些被野狗撵来撵去的黄皮狐狸,否则她也会被捕获,被食尽。

帐篷比她想得要大,亚古柏走到软榻一边,和主人轻声交谈了几句,中央铺着几层软垫,上方躺着一个人影,她闻到汗味,还有蜡油发出的辛辣味,有医生来过,她嗅见蓝灵草碾碎后的苦涩气息,还有金属的味道,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有时金属的气味是苦的,如同地下冒出的咸水,而有时它凉而甜,就像现在,她嘴里咂吧出鲜血甜美的气息。

纱幔下伸出一只手,侍卫不肯离开,他也不许挑起帘子。见不到主人,她只好一遍一遍摩挲着这只手,它的形状与寻常人的手略有不同,小指和拇指多出一节,指缝间洗得很干净,手背上只能捏起一层薄薄的皮肤,在右手拇指指甲里有一丝残留的墨迹,好像一道黑血。

她闭上眼,将自己置身黑暗,黑暗如同流水,前面有光的热力,还有“呲呲”的水壶烧沸的声响,那只手在扭动,它会带她走,只要一小会儿,她穿过黑夜,那只手有时软得像一块死肉,有时坚如磐石,它把阿那如拉进一间房子,屋外大雪飘飞,一匹长毛马在重荷下喘气,热气在冷风中凝结散去。

房子里有好几个孩子,最大的在桌前磨利斧子,另外还有好几个孩子在做功课,北方人的功课不外乎是劈柴,剥兽皮和拨豆子,大的小的都在一间窄屋里忙活,只有刚学会走路的和嗷嗷待哺的坐在木敦上等待母亲,他们的脸又瘦又小,他们的手又干又硬,但哪一个是你?阿那如走过他们中间,她是个幻影,也是个鬼魂,在别人的梦中无声行走。你要让我看什么?但没等她回头幻影就已经如同一阵雨雾消散,阿那如再次睁眼时身处一条灰色长巷,一个个头不高的孩子爬出窗户,她不算很瘦小,手臂结实有力,黑色的头发纠结在一起,在乱发间露出一只眼睛向通道两头张望,脏孩子,她的眼睛很亮,像一颗宝石在反光,脏孩子,你去哪里?她走到窗前,昏暗内室中有具开膛的尸体,他躺在地上,好像睡着了,两肋间破了一个大洞。阿那如感觉心脏在胸膛中猛跳,血腥气飘进嘴巴里,还有别的气味,孩子们身上洗不去的奶腥气,只有他们长得够大才会褪尽,那个小鬼在跑,向正前方的一道砖墙冲去,是我的幻觉,还是真有一个人在尖叫?叫声像号声连绵不绝,那个女孩的身材干瘦,她蜷起身子,钻入一个大人过不去的洞口。但她能过去,她正在想着,身体已经飘过巷道,那面墙壁很冷,贴着阿那如的脸,直到她的脑袋顶开砖瓦,闯入背后的一片幽暗中,那只手牵着她,它的力量正在变强,掌心出汗,她们的手都被打湿了,黑暗中她的脸很痒,有蚊虫在咬她,或者只是蚊虫的灵魂在骚扰她的脸,它们在四周结伴游荡,发出“嗡嗡”的振翅声。别松手,她告诫自己,她用另一只手去摸瘙痒之处,却只扑进一片虚空。

一个女人的脸浮现在她眼前,她长着一头略微有些蜷曲的黑长发,像北方人那样披散在两肩,她的眼睛像鹰,眉毛弯折向后,形状像两把对称的卡托克斯明刀,皮肤时而显得蜡黄,时而又变得红润,她的脸在变化,如同水中倒影泛起微波,那张脸由稚嫩逐渐显得成熟,两颊也多出几条刀痕。

醒过来,女儿,她想触碰她,但幻影很快消弭,记忆会将她们带走,布置另外一个深存在她头脑中的场景,有时他们自己都会忘。但当阿那如再度睁眼,黑暗仍是黑暗,甚至更加幽深,她低头看了看那只手,它变得透明,手指也不再抖动,一个影子现身在暗处,她看不见,但能感觉,黑暗中有人拿着一柄剑,寒冷的兵刃,他是个老人,自深处走出,一身黑袍显得庄重肃穆,那柄长剑剑尖冲下,在石板和老人双手间竖起,她在那里,暗处有一张脸,阿那如向前飘飞,她从孩子长成青年,那头长发打卷,遮住面庞,那双手上同样执着一把利剑。离我近点,她向前一步,想要抓住她的手,只要碰到她的灵魂,迷途的人就会醒来,但幻影在她伸手的一刻再度消散,别走,醒过来,女儿。

她抓起手舔了一口掌纹,那只手在抵抗,但她的力量更强,那只手被迫打开,命运线弯曲,途中还被另一条线拦腰砍断。不妙,女儿,她用舌头感受,苦咸,还带点金属的涩味。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男孩的脸,他的年纪还小,坐在一顶合身的小轿子上,头顶降下大雪,他的礼冠沾湿了,头发上也落满雪花。

远处是一座城门,高墙背后还有数座箭塔,她闭上眼,这个男孩的脸能看得更清晰,就像在黑暗中点起蜡烛一般,周遭亮起,她飞在半空,目光从高处落下,他很小,身裹灰袍,衣服大得快要把他埋没,一辆无遮的马车奔驰而过,在车座上坐着一个神色自若的女人,褐色骏马引颈长嘶。轿夫和男孩都在雪中微微颤抖,他们一行人朝一座围场走去,黑暗奔袭而来,远景中塔尖不复存在,身后越来越远的城门外传来一阵连续的钟鸣,足有九下。钟声敲响时,那只苍白的爪子紧抓着她的手,阿那如再抬头时,男孩的脸在风雪中抹去,余下一片苍茫景致,这是哪里?白色,空空的大地,她看见一颗脑袋滚进雪中,寒鸦在身边“哇哇”大叫,它们一会儿冲下云层,一会儿又飞回高处盘旋,雪堆吸吮鲜血,一个无头的身子匍匐倒地,她身上是黑色的官袍。太监在贡院里不停的议论,她在飘,还是在走?她的神志在空中掠过,像一只无形的鸟,阿那如贪婪地看着太监们身上的衣饰,一张又一张肥大白皙的脸,可你在哪里,女儿?一个幽魂在天地间徘徊不去,她**裸地站在行刑的地方,这里如此阔大,大得叫她觉得只死一个人太可惜,血液漫溢,殷红淌到她脚下,好像一只受伤的兽类在雪地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爪痕。阿那如朝着那颗头走去,是你吗,女儿?黑色的头发,鹰一般的双眼?那些车马都陆续向外走,包括她最先看见的那个孩子,他的头歪向一边,似乎睡着了,一个黑发少年站在他身后,他的脸很眼熟。他们跟随在一个身着黄裙的女人身边,周身还有一大群侍从环绕,每一个的脸和衣服上都沾满雪粒,呼吸间是彻骨的冷气,尊贵的女人和男孩登上一架马车,隔得太远,她看不见别的,那马在寒风中跺着蹄子,头上套着一副闪着银光的金属马具,人群中有几声呼喊,到处是推挤的下人和清扫法场的仆佣,大雪模糊他们的头和脸,她看不见更远的地方,只能隐约感受到一股刺人的恨意,寒风裹挟恨意而行,她看着脚下暗红的雪地,这是哪里?是未来还是过去?而不等待她细想,那匹身覆银甲的马突然自人群中冲了出来,直奔会场中心而来,那马来势极猛,马夫已经被甩飞出去,沿路撞到几个僮仆,她的身体飘飞起来,在这段模糊的记忆中,有个影子在半空中穿梭,穿过所有的宫室,城墙和人群。鬼母,她紧闭双眼,黑暗中握住那只手,它会带她回去,阿那如在心中呼唤,让我看看,再让我看看,鬼母,我将奉献。

寒光凛冽,鲜血淋漓。骏马疾驰在雪风中,它身后拖拽着的马车里传来惊呼和求救,但都被人群的推挤和风中的嗡嗡声盖过,身形矫健的武士从四面八方冲上来,它一下顶开几个,势不可挡,冲力一下将武士撞开,而骏马拖着身后的大车冲上高台,在撞翻大鼎前发出最后几声痛苦嘶鸣,一只火把被冲击震翻,落在马车垂挂的长幡上,那辆大车立时燃起,橙焰乘风飘向尸首的方向,如同毒蛇吐信一般,焰头飘向一侧,时高时低,点燃了散落在地的长发。她没有看清那张脸,是你吗,女儿?不然你会在哪里?热浪扑袭,空中却仍有飞雪飘落,那只手此刻也抓紧了她,好像坠崖的人握紧了一根绳子,她感到手上的重量沉甸甸的,就像有一个人吊死在她掌下,那股力量虽然强大,她的眼前却又变得一片灰暗,她咽下一口口水,一嘴的铁锈味,好像吞下了一片刀刃,阿那如再次默念经文,风雪让她晕头转向,另一个魂灵从雪原中走来,她的眼睛看不清楚,那只手变得柔软,汗津津的。

过来,来这里,她的声音就像夜里细微的风声,而鬼母神回应了她,再睁眼时一个男人站在她面前,他的年纪不大,看来十分疲惫,迷路的男孩。他的嘴里发不出声音,嘴唇却不断翕动着,像个哑巴,也像个口渴的人,这个男人身着鞣制皮革的服装,头发不像本国人那样留得很长,他的眼睛清亮,肤色较常人更为苍白,嘴巴抿成一线,在洁白的皮肤上显露出一种不成熟的粉红,在黑暗中,他似乎已经迷失了许久,双眼空空瞪视前方,那只手在她掌中动了动,软弱、汗湿的掌心,贴着她的手在爬,阿那如念出一道咒语,而这个男孩的双眼直愣愣地看向面前一片无垠雪原,听不懂生者的呼唤。他还不算是个男人,她看向他的脸,估摸着男孩的年纪,一个将要举行成年礼的孩子,灵魂像一颗快成熟的泛青的果子,味道并不甜美,他远离领地,在不属于他的土地上走了太久,神志被风雪冻得麻木,他太虚弱,“你是谁?”阿那如来到他身边,鬼母容许她问三个问题。

“我是谁?”他的眼睛里透露出更深的迷茫,男孩的声音很轻,“有人说我是王子,有人说我是河边的猫儿,还有人说我的名字是格哲克。”

那只手再次不安分起来,一个王子的灵魂站在她面前,但他的装束并不华丽,反而像一个风尘仆仆的远游之人,但灵魂不会撒谎,逝者远比活人诚恳。鬼母的力量维持着她,使灵魂的话音能传入耳中,这个灵魂也将要奉献给她。但他为什么到这里来?为什么侵扰别人?

“你从哪里来?”

“北方,极北之地,那里就像这里,”他指着脚下的雪原,他行走时没有脚印,大地干净无痕,“到处是雪,野马成群,冷,很冷,没有火就不能活。”

“谁杀了你?”

男孩突然停下了动作,那张悲伤的脸上稍稍有一点波动,似乎在此之前他都没能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他不再如同困兽般在这片白色大地中踱步,那双眼睛打量着神婆,面露不解,他又低头看着自己,摸着自己的手和衣服,没有血洞,也没有伤口,他的四肢安然无恙,只是冻坏了,他说:“我没有死,现在还没有。”但鬼母会抓住你。

那只手猛的将她扯回去,从一片黑暗的虚无中穿过,它抓握的很紧,直到黑暗在黄澄澄的光下消散,她的眼前逐渐恢复清明,那顶帐子依旧在她眼前,榻上的人抽回手,一语不发地翻了个身,毯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有虫子在爬。神婆从坐凳上站起来,她已经驱散了他,这个早逝的魂灵,被奉献之后,鬼母就会把他带走,无论他愿不愿意。阿那如摸了摸她口袋里的号角,她已经得到了一份嘉奖,还将得到另一个,她默念,鬼母,万灵的母亲,愿你吞噬他。

她准备离开时,才发现侍卫一直守在她背后,他的手放在腰间,那是一把脱鞘的长剑,剑尖锋利,长刃从腰际延伸到地面,戳入泥土,这把剑比她在梦中见到还要好。“没事了吗?”

“会没事的,”醒过来,女儿,记忆大都难捱,“祝福她康健如初。”

她已经老迈无力,留点小小疑问也不算太坏。别太深究,她想,但那片阴云驱之不散,如果你活着,那颗头又算什么,女儿?猛禽的眼睛和那头黑发,她再老也不会错看。

但她必须要走,一炷香的时间也许早已过去,她在梦土上究竟游荡了多久?等山风吹散破庙里的血腥气,她的女主人就会呼唤她。我不该来,她必须侍奉,但那只号角就在她的衣袋里,份量比她的心还沉,阿那如伸手摸摸金子,它很温暖,也很安全。货真价实的金子。

说话间她向纱帐中的人形瞥了一眼,正好一只手挑起帘子,将层层叠叠的纱幔掀开。她并不急着按捺下好奇转身离开,但我应该走,现在就走,鬼母的力量从她身上抽走后,她的头脑始终浑噩,那双逼视的鹰眼好像刺伤了头脑中一块柔软的组织。你会带我离开吗?侍卫从她身边穿过的时候,她想抓住他大叫,一张脸出现在榻上,在一层薄纱背后,她看见一张苍白的脸上盖着短发,失去血色的嘴唇在蠕动。王子躺在床上,但他的灵魂已经远游,而鬼母会抓住你,就像猴子捏起一只虱子。

她不由倒退两步,将手摸进衣袋里,不住地抚弄着那只号角,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什么声音,鬼母,保佑我,祷词在她嘴边像一口滚烫的粥汤,迟迟不能下咽,这个男人一手撑着床沿和侍卫说着什么,言语间不时向她所在的方向投去一瞥。那个无名的鬼魂已经占据了这身躯壳,你是谁,女儿?你骗了我,等于欺骗鬼母。她想起温热的鲜血和火焰卷起的热浪,火舌融化雪水,水溶于血,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带有一股特异的神采,而这股神采正在这双孱弱的眼睛里闪烁,迷途的王子,他再也无法归来。

侍卫半跪在床边的身体突然挺直了,他站起来多么高大,她第一次意识到这点,高而瘦,迅疾得就像一道黑影,亚古柏从桌上捡起了什么,在火光下,金属放射出更闪亮的光芒,不是那把剑,只是一把小刀,她朝后退缩着,直到身体抵住帐篷边缘,这层布料虽然轻薄,却相当结实。另一份嘉奖,贪婪如同食子之母,鬼母,别吃了我,她的嘴唇颤抖,向空中一个不存在的形体呜咽,在银光中,她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