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于平初提到的以粮酿酒的问题，你怎么看？”姜怀恩显然并不满足于李复能梳理账册，他决定加加码，看看这个少年是否还有多几分能耐。
李复一怔，这是还有“加分题”的意思？
于是他拱手一礼道：“我以为，此乃下策。”
这下反倒换成姜怀恩一愣了，含笑道：“你小子莫要大言不惭。”
李复眨眨眼，暗骂一句姓姜的老狐狸，嘴里却道：“先生不也作如是想吗？”
“那你来说说，为什么是下策？”
“我这两日看账册所知，我们的粮食卖得并不好，收益也不多，究其原因主要是由于泊州、骥州等地粮食丰产导致的粮价下跌。再结合我对咱们本地粮食耕种情况的了解，我大胆推测，相比较泊州、骥州的粮食，咱们本地的粮食产量并不高，而且品质普通，所以不存在非买我们的不可的情况。”
李复说完，看了姜怀恩一眼：“所以单靠卖粮想要有高回报是不太可能的。”
“唔……你接着说。”姜怀恩端茶呷了一口。
“这便要说到李大叔提议的将粮食酿造成酒再行买卖的问题。我之所以认为不可取原因有三，一是酿酒需要时间，此时中部各州已经开始流行，则很可能等我们的酒酿出来后再运送出去便已然失了先机，再想从其他人那里把生意抢过来会变得十分困难。”
“二是，刚刚我提到过的，咱们本地的粮食本就不丰，且品质一般，何况我们还仅打算以卖剩下的余粮做酒，那以此作为原料酿出的酒，一数量少，二很难达到高水平，除非咱们酿酒技术高超，风味独到，不然将很难在各地酒水中脱颖而出。”
“第三，敢问先生太初八年所设‘禁酒令’是什么？”李复问姜怀恩。
姜怀恩抬了下眉，道：“太初八年，因西南各州灾祸横生，饥荒蔓延，粮食产量不足，所以朝廷便颁布‘禁酒令’，‘禁群饮’、‘禁酤酒’、‘禁私酿’，百姓者，三人以上，无故群饮，罚银三两。”
“可是莫说现在，就是在当时，诸多富庶之地也并没有完全令行禁止，各处私人农庄皆有暗地里酿酒自饮的，官府即便罚些银钱也是不痛不痒的。只是时隔多年，粮食产量逐渐回升，‘禁酒令’也形同虚设，但却始终并未废止。”
李复闻言颔首，道：“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三点，虽然‘禁酒令’已不太影响酒水买卖，但因其始终存在，难免会有被官府追究的风险。若是当地商贾以此与官府相互勾结，从中作梗，那咱们的生意想要入市便会十分困难。”
“我的想法便是如此，不知可有押中先生心中所想？”李复双手交握自然下垂，又做回了“好学生”的模样。
姜怀恩内心是惊讶的，李复所言几乎猜准了他的全部心思。若眼前是个纵贯商场的富商大贾，他还不至于如此惊讶，可眼前之人明明只得十五六岁，哪怕只是纸上谈兵，可其心思缜密，仅凭一本账册就能洞察至此，倒真有些令他刮目相看了。
姜怀恩掩饰性地喝了口茶，面上并未露出半分情绪，而是反问道：“既然你说此乃下策，那上策又当如何？”
啊？这题明显超纲了啊。其实李复也并非没有琢磨过，但是他对大威，对叙州的了解着实有限，很多东西若是不明就里盲目筹谋，那最后便很可能落得一纸空谈，根本没办法执行下去。
不过……当你的“老板”正在死亡凝视你的时候，你能什么都不说吗？自然是不能。
于是李复清清嗓子道：“李复学浅，实在不敢说能有什么上策，只是略有几分思考，或许可以与先生讨论一二。”
“但说无妨。”
“我以为，买卖就是一场洞悉人心的筹谋。”
“何以见得？”听李复这么说，姜怀恩又多添了些兴致。
“我与先生说个老乔卖苹果的故事吧。”扯起“假大空”来，李复还是很拿手的，当初在校园里的时候，听过的营销学故事不知凡几，此时拿出来装装样子应该还是挺有用的。
“何为苹果？”姜怀恩疑惑。
“……”李复无从解释，莫非大威没有苹果？还是说有，却不叫苹果？
这个不是纠结的重点。
李复道：“呃……是老乔卖桃子的故事。”
“说，老乔家以种桃子为生，他家的桃子个大，又甜，汁水还多，产量也高。所以老乔就把自家的桃子拿到城里去卖，结果大受欢迎。他回到家就赶紧种下更多的桃树，好收获更多的桃子。所以此时，决定老乔能否赚更多银子的因由便是桃子的产量。产得越多，则他赚得越多。”
姜怀恩不置可否。
“然后，邻居们发现老乔靠卖桃子富起来之后，便纷纷效仿，都开始种桃树，卖桃子。集市上卖桃子的多了，老乔家的桃子就不太好卖了。于是老乔便想了个办法，他去其他地方找到了不一样品种的桃树，长出的桃子味道也有所不同，他还会给桃子挑虫眼儿，确保桃子品相更好。到了此时，决定老乔能否赚更多银子的因由就变成了桃子品种和品相。只要他家的桃子比别人家的更好，那他就能赚到更多银子。”
姜怀恩颔首，是这样的道理。
李复说得有些口渴，他兀自也倒了杯水灌下，接着道：“后来，老乔发现自家的桃子已经完全能满足县里人对桃子的需要了，于是他打算去另一个县城卖桃子。可是因为他精力有限，所以他就在隔壁县找了一户姓王的人家帮他卖。”
“这就和咱们把粮食卖到各州的粮店是一样的，对吧？于是老乔的对手们也发现了这种手段，就又开始效仿，也让老王帮着卖。因此，为了能卖出更多的桃子，老乔只得开始做‘促销’，呃……让利，比方说客人买三个，他就送一个。他还会给老王返利，好比老王多卖他家的桃子，他就会私下里从收益中里拿出一部分返给老王，老王自然就会多帮忙吆喝老乔家的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