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币兑换一事自那日过后就再没人提过了，主要还是因为各人都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而且事涉多个部门，你推我，我推你，又终归不是什么急事，推着推着也就搁置了下来。
这日朝后，顾燕歌特意留在了诸位官员的末尾，因为先头周公公暗中给他递了个眼色。果然，才至殿前月台便被周公公叫住了。
“顾大人请留步，陛下有请。”
“是，烦请公公引路。”顾燕歌也不打听其中原由，因为他大抵知晓是何缘故。
前两日，他以个人名义，绕过户部，直接向宫中上了一道有关币制革新的折子。想必此时皇帝已经看过，觉得有趣，才来找他详谈吧。
紫宸殿中，曹守信正歪坐在软塌之中，有一个容色俊秀的小太监正在为其捶腿按摩。顾燕歌就跟没看见似的，低眉垂首地伏地行过一礼，听见皇帝唤了句“平身”，才又规矩起身，表现得十分恭顺。
皇帝好美人，这在朝臣之中就不是什么秘密，说不得还能成为各家晋升的捷径之一。只是曹守信自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眼的，美人在他这里也分三六九等，他自有一套品评的标准。
“顾卿来了呐……”正按到最舒服之处，曹守信微微地合着眼，满脸怡然之色。
“是。”顾燕歌轻声应答，静待皇帝后续。
“你那份折子孤看了，确有新意。所以今天特召你前来再议上一议。”
“是。”
“你再详细说说此间细节，有不明之处，孤自会问你。”
“是。”此时的顾燕歌并未因得皇帝的一时看中而表现得异常欣喜。依旧只作平日上朝时的模样，将折子的内容与自己的想法又重新复述了一遍。
他自己写的折子自是记得非常清楚，阐述起来也十分简明扼要。他主张铸造大钱来代替旧币，不仅是前朝旧币，也包括此前已经发行的大威旧币。
所谓大钱。顾名思义便是无论在重量上，形制上，还是价值上，都比原来的钱币要高。并且要求民间以数十比一的比例进行兑换。
若只是这样，那其实与他们日前商讨的对策无甚区别，该有的问题还是会有。
可顾燕歌在其中融入了“虚值”的概念。意思就是，虽然价值有所增加，但重量却并不是等比放大。比如：一枚新币的重量本为旧币的十倍，却以一比五十的比例进行新旧兑换，并由朝廷直接下令，确保新币的购买价值确实是原有铜钱的五十倍。如此一来，大家也就不会纠结新币到底有多重了，毕竟对于百姓而言，原本需要五十个旧币才能买的东西，用一个新币依然可行，实际上也就并未亏损，自然也就会有兑换意愿。
“若依此法，则新币的形制与钱模都需要重新制定，铸造工艺也可进行改良，短期之内也就难以被不法之徒造假了。”
“而且因为新币更大，价值更高，重量却轻减，则远途流通起来也会更方便。”
顾燕歌将此间益处娓娓道来，就是合眼享受的皇帝也听得连连点头。只不知到底是因为小太监按摩的手法令人舒爽，还是顾燕歌的新币策略令他满意了。
其实对于皇帝来说，刚刚顾燕歌提到的关于此法的几点都还不是最重要的。此法的关键在于能够充盈国库。
因着新币兑换旧币的价值是实际价值的五倍，那就意味着回收的旧币实际上能制造五枚新币；即便回收的是劣币，质量不行，但至少也能保证可重新制造二三枚新币。这样算起来，无论如何，朝廷都是不会亏本的。回收产生的多余的黄铜，无论是再制新币还是用于别处，那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近年来国库花销甚巨，不想点办法回收些银子，皇帝心里便始终觉得不太踏实。而顾燕歌这个法子无疑是戳中了皇帝的心事，又帮皇帝解决了问题，皇帝怎能不欣喜。
顾燕歌当然知道皇帝想听什么，于是又细细地为皇帝算了一笔账，直哄得曹守信眉开眼笑。
“行了，你先下去吧……”曹守信挥退捶腿的小太监。后又像是才注意到顾燕歌还站着般，道：“来啊，给顾卿赐座，再上壶好茶。”
“谢陛下。”顾燕歌从善如流。
“若孤没记错，顾卿是太初十年的榜眼？还是探花……”曹守信很自然地开始同顾燕歌拉起了家常。
“禀陛下，臣乃是太初十年的一甲三名。”顾燕歌接过话头道。
“啊……对……”曹守信似有所感，“孤想起来了，你乃本朝最年轻的探花，殿试时还只得十七岁。”
“是。”顾燕歌颔首。
那时候的顾燕歌在含元殿上侃侃而谈的模样曹守信还依稀有些印象。长身玉立，文采飞扬，隐约间还有些那人的影子。出于爱才之心特意点为探花。一去经年，此时的顾燕歌已经褪去了年少时的秀气，长相越发英挺俊朗。
“顾卿果然是有才之人呐，入朝八年便已坐到户部侍郎的位子，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