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州，军中。
这日，张恪正在营中与人商议军中庶务，便有近卫来报，说是赫连太守来了。
张恪顿时一怔。当初赫连翀被他招入麾下的时候，军中就有谣言说赫连太守干涉军务，故而赫连穹为了“避嫌”，几乎从不亲自到军中来找他。二人有事要议时也基本是他过去璴园。可今日为何……
还不待张恪细想，营外已经传来另一人急切的声音：“大人！大人！都督正在议事……要不您先去会客厅等他，我……”
这人话音未落，赫连穹已经昂首阔步地站到了议事厅门口，见厅中众人皆看向自己，也不局促，反而拱手一礼道：“打扰诸位议事了，我此次前来与张都督有急事相商，还烦请各位予我二人片刻工夫，不胜感激。”
他这话虽有些强硬，却又不失礼数。而且赫连穹乃是一方太守，在场众人除了张恪，其余人在官职上都要矮上对方一头，纵是心中不满，却也不能不给对方面子，于是又纷纷将目光移向了张恪。
“既然如此，那今日我们就到这里，明日继续。”此时的张恪瞧不出喜怒，可话中的含义已然妥协。
“是。”众人起身向二人行礼告辞。待人都出去了，张恪才道：“苍旻焦急前来所为何事？”
今日赫连穹作为与闯帐无异，纵使他平日在叙州骄横惯了也断不会如此，所以必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才导致赫连穹这般失态。
赫连穹闻言却不答话，而是向张恪示意了一下四周怕隔墙有耳，张恪心领神会，于是道：“你随我来……”
这里是张恪平日里与下属商议军务的地方，而在里侧则还有一间小室，是张恪私下里处理文书之处。
张恪将人引到其中又关上门，却不想身后之人竟轻声打了个喷嚏。
张恪惊讶转头，他这才注意到赫连穹今天不仅行为有异，连衣裳都不似往日的端正。此时的赫连穹未着官服，只穿了一身月白常服，大氅也没披。甚至发冠都有些微散乱，溜出一缕发丝垂到了额前，分明就是马跑得太急所致。
如今叙州刚刚开春，天气还有些凉，偶尔还会突降春雪，就赫连穹这样的穿着在山间跑马，不着凉才怪。
张恪将茶炉的炭火重新引燃，见壶中还有半壶温水，便又给赫连穹先倒了一杯塞他手里。似还觉得不够，就想出去喊人再端个火盆，拿件披风进来，却被赫连穹一把攥住了手臂。
张恪回首，那是他许久没见过的赫连穹了，恍惚中竟有种当年还在紫梁都时才有的意气模样。
赫连穹眼神晶亮，唇角带着兴奋的笑意，就连拽住他手臂的指尖竟也轻微颤抖，张恪不明所以，刚要开口询问，就听赫连穹低声道：“阿恪，太子还活着……”
张恪心头剧震，整个人都好像被这几个重如千斤的字砸懵了般。
太子……当今曹守信膝下虽有几个儿子，但却并未立储，那赫连穹口中的“太子”就只可能是……
韩煜……
前朝，韩昭帝亲封的东宫太子……
也是赫连穹的表兄……
甚至，曹守信在登基后还特意为其赐封了谥号以彰显仁德的敏慧皇太子……
“你……”张恪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道：“当年……你不是说太子已经葬身火海了么……怎么……”
“我不知道……”赫连穹深吸了一口气，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当年我赶到东宫的时候，那里已经化为一片火海了，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和哭喊逃窜的人……我……”
“我就看到梁柱压住的两具尸身……护主的那个带了东宫总管太监的腰牌，而他身下那人则穿着绣了金龙的太子冕服，我以为……”
赫连穹哽住……所以不只是他以为，而是全天下都以为大安的皇太子，韩煜，早就已经化作了东宫炼狱中的一捧焦土……身死魂消了……
张恪将赫连穹的头摁靠在自己肩上以示安慰，陈一口气道：“那他现在在哪？你又是如何得知……”他尚在人间……
“是九霄，我今日将将回璴园就收到东境传来的手书……”
赫连穹从袖中掏出一纸书信递给张恪，张恪接过展开，就见是赫连翀的亲笔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