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暖暖手吧。”
随着那道有些陈黯的声线响起，一只装着温热奶牛的白瓷杯被推到了温清纶手边。
他倔强地收着下巴，看也不肯看那饮品和对面的人一眼：“我说了，我要喝咖啡。”
季司游叹气：“咖啡对你身体不好。”
哦，咖啡对我身体不好？
怕是对“孩子”的身体不好吧？
他有些刻薄地想着，嘴上仍旧不饶人：“这个孩子早晚是要被处理掉的，我现在喝咖啡和以后喝没什么区别。”
刚一说完，温清纶就有一丝后悔，甚而还有一点琢磨不透的慌乱，催着他去开口解释，解释他并没有真的想对孩子……
可话已经涌到了嘴边，半点都泄露不出。
温清纶一如既往地坚守着自己的骄傲，“认错”在他的人生字典里等同于“服输”，进而等同于“低头”，这些都是beta们惯常遵循的本能，可他要把自己和他们分割出清晰的界限。
坐在对面的季司游半晌无言，只是中途喝玻璃杯里的水时一不小心洒了大半出来，烧滚之后没来得及晾凉就送上桌的白开水在他手上烫起大片斑红，他却毫不在意一般，连纸巾都没抽，任由水流将他穿在里边的衬衫滴浸彻底。
这是T大校门外的一家咖啡馆，来来往往的人群很多都是学校里的年轻人，才一会儿，就已经有人认出了深陷丑闻的两位主人公。
打量的目光有若实质，骚扰得温清纶不悦地回视过去，看热闹的人立刻仓皇地移开眼睛，不再打探。
服务生端来了一盘意面，季司游这才从游离的状态里回转，把东西推给温清纶：“吃一点吧，你应该一直都没时间吃饭。”
季司游的声音有些哑，顺带的，温清纶觉得他眼睛里的红血丝都似乎变多了。
这就像是在赤·裸裸地控诉温清纶是个王八蛋。
“我不饿，”温清纶摇头，示意季司游吃，“我觉得我现在足够冷静，我说的话也是经过仔细考量的——季司游，咱俩在今天之前的关系只是各取所需的炮友，那今天之后，该怎么样的关系依旧怎么样，就当孩子这个意外不存在。”
季司游的眉毛瞬间就皱起，却还是声音平稳地反驳他：“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尊重。但是，在事情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之前，我有责任、有义务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面对所有问题。”
“我不需——”
“温清纶，在责任和义务之外，还有……”季司游仿佛还在措辞，常年云淡风轻的季大律师罕见地不知所措，卡顿了几秒才接着道，“还有我的期盼。”
期盼？
温清纶不得其解，季司游期盼什么？
“我……我……”季司游放弃这场注定是单行道的剖白，大概是懊悔至极，“你的苦难不应该你自己一个、个人……”
越说越错。
季司游挫败地住了口，端起剩下半杯水送进嘴里。
不可避免的是，这半杯水依旧有很大一部分贡献给了他那件惨不拉几的衬衣。
对坐也只是无言，还不如进食。
温清纶刨着已经有些坨成几团的意面，高悬的心奇迹般的渐渐回落，在这个有季司游陪伴的时刻，他的味觉都似乎争气了几分。
这不是个好兆头。
他加快了进食的速度，打算一分钟之后就和孩子的另一个爹说“咱们好聚好散”，只是没料到舌头争气了，但牙齿、喉咙没到位，某一口下去后，他就捂住口鼻猛烈地咳了起来。
见人呛住，季司游反应飞快地抽出纸巾，探过身子给温清纶擦拭。
拍着他的后背，季司游毫无埋怨：“没事没事，等一下吃慢一点。”
眼泪花都咳出来了，温清纶心里高耸的堤坝临时开了道口，隐隐带着点哭腔：“你烦死了！”
“嗯，怪我。”季司游替他擦干净嘴，又拉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检查还有没有残渣，“所以你看，要不试着让我照顾你吧……我很省心的，不要你乖乖听话，我会听你的。”
靠了，这张嘴是专门去说话艺术班进修过的吧。
温清纶摆出防御姿态，拒绝得很干脆：“不要。”
季司游也不得寸进尺，以退为进：“嗯，那你再考虑一下。只是你来不及货比三家了，因为都被我垄断了。”
不行了，季司游这厮估计是被刺激大发了。
温清纶惊恐地抽回自己的手：“我要回去了！”
谈得上是落荒而逃了。
·
季司游不远不近地缀在温清纶的身后，一如既往。
11月的天风在日落后吹得愈发狂猛，浑身上下的衣服猎猎作响，让人不禁以为自己是矗立在冻地雪风中的一面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扯开来，可每一个下一秒他们都还在。
就像，温清纶每一次抱着“风那么大，他肯定早走了”的装作不在意地回过头，会迎上他的视线淡淡一笑的季司游一直都还在。
这一次回头，温清纶下意识减缓了步子，后面的季司游很快就走到了他的身边。
“冷吗？”季司游问他。
他吸着鼻子，摇头，哪怕是风中的他已经开始打着摆子，照样要强地拒绝别人递过来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