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之台下人的七嘴八舌，台上两人之间的气氛那叫一个静默如海。
主动过滤了耳朵边让他这样那样伯乐的声音，温清纶尝试抽手——抽不动，季司游那厮一上来就妄图直接靠暴力抢夺，这会儿正死死地把话筒连带温清纶的手一起包在手心里。
温清纶再抽，这次倒是不算无用功，但是季司游就跟拔河的输家似的，下盘一个不稳，脚下就是一跌，随即便被温清纶扯得朝赢家撞过去。
台下的七大姑八大姨们屏息以待，比较激动的已经早早地就把手捂到了嘴边。
那个烧电让贫穷的组织雪上加霜但是造福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朋友则是立刻将音响上的音量滑键朝“大”狠狠一推——
在季司游撞过来的一瞬间，温清纶的眼睛里像是安着一台可以分帧的仪器，但仪器被过热的主板烧得直卡帧，将那道人影分拆成为无数个静态的虚影，形成一条颠动的痕迹……
他眼里划过季司游身形不稳的路径图示，每一次更新过后，他脑袋里响起的警铃就越加响上一分贝，催着他赶紧撤离。
但是偏偏他的腿脚犹如被钉在了当场，连脑袋里都破天荒地闪过“走开他就会摔到”的念头。
于是最佳的逃离时机被温清纶头脑发昏地无视，而季司游在下一刻就如同七月流火般狠狠扑到他的身前，那捂在熨帖西装里的灼人温度立时在两人接触的每一寸都烙上标记。
季司游身量高出温清纶超过半个头，这一下，不像是他栽进了温清纶的怀抱，倒像是温清纶自己投怀送抱。
但温清纶又完全没有预料，毫无准备地抵御袭来的的躯·体和重量，结果只能是两个人一起脚步杂乱地后退两步然后便再也支撑不了地狠狠倒向舞台。
在猝不及防里，季司游只来得及抽出一只手扣住了温清纶的后脑勺，别的全看天意了。
——“当！”
音乐震耳欲聋，舞台上两个人砸出来的“嘭”也不遑多让，旁边还掺杂了话筒倒地的“噗”。
温清纶拍地上的霎时就“靠”了一声，季司游则是在势能归零的同时立刻往旁边滚开，但是温清纶多多少少都被砸了个七荤八素。
“没事吧？！”季司游靠过来，拍拍温清纶的脸，“脑袋晕不晕？身上呢？有没有摔到哪里？”
台下的人也反应过来了，慌慌忙忙地涌上来，光是晃动在温清纶跟前的脑袋就看得他火气上来，于是随意推开离自己最近的也是最聒噪的一颗：“爷爷不晕，但你们再围近一点我保证没几秒我就窒息了。”
季司游欣慰地让大家散开：“还能怼，看来问题不大。”
随后，季司游把温清纶拉起来：“需要去医院拍个片子吗？”
“没必要，木地板，脑袋也是磕你手里的，”温清纶拾起话筒，一把拍进季司游怀里，明眼人可见的借凶狠遮盖羞耻，“赶紧讲，再不讲菜都要凉了——你、你手没事吧？”
“嗯？”闻言，季司游下意识活动了一番方才护着对方的手，“没事，只是有点麻。”
温清纶看看季司游又仓皇地移开眼睛，他看上去要说什么，结果半天只憋出一句：“谢谢……”声音还小得跟白噪音似的。
“看来是真的饿了，都快饿没声了，你放心，我一定提高语速。”季司游一本正经。
温清纶：……滚呐！
终于回归正事儿，季司游人模狗样地先跟奋斗在帮扶第一线的大家伙致以最崇高的敬意，随后三言两语就讲完了李慈润托他带到的话。
眼看着台上的季司游已经走到了尾声，温清纶连筷子都戳上他觊觎了一晚上的鸡腿了，季司游那狗东西转头就cue了他：“……除此之外，我本人还要特意感谢一个人。”
妈的，温清纶挣扎着搁下筷子，延迟满足，他懂。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带头挥霍了多少时间。
“我不会说漂亮话……”
温清纶吐槽，放屁。
“……所以，我只能对温清纶说一句‘谢谢你真的做到了’。”
温清纶：哦——嗯，说完了？可以吃鸡腿了耶！
半秒之后，鸡腿都递到嘴边了，喜滋滋的温清纶才在万众瞩目里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疑惑地：“蛤？”
特意酝酿出发自肺腑的深情语气的季司游：……
算了，季司游：“我的意思是，你吃吧。”
……
温清纶大快朵颐结束，意犹未尽地打了个嗝儿，一旁已经喝到第二壶茶水的季司游抽出纸巾递过去。
“饱了？”
“嗯，你没怎么动筷子，不合胃口？”
季司游幽幽道：“不，我一直在找能和你聊聊的切入口，但你吃得实在太凶残，我怕我真要打断你你会杀了我。”
“……聊什么？”温清纶瞬间不自在起来，想破脑袋只想出夹了一筷子花生米给季司游的办法，“你吃。”
季司游磕了颗：“不说‘您’了？”
“不说了，主要我猜你也没那么老，看着还怪年轻的。”
“……”季司游手指尖的花生米蹦飞了出去。
不就年轻了那么个7岁吗，你嘚瑟个啥？
温清纶以为他是要聊组织相关的事情，毕竟这是他们仅有的联系，于是主动开了口：“我们已经开始重视经费不足这个问题——”
“不聊这个，”季司游摇头，替自己和对方满上茶，“你还记得你当初面试的时候说的那个句话吗？”他端起茶杯，两手送出，“至少今日在座的人，都看到了你的证明——你还会继续自证“壮志凌云”吗？”
温清纶一愣：“‘壮志凌云’？你记得？”
“记得，所以？”季司游示意他端起茶杯。
“不……”，温清纶的声音有些干涩，但回答很果决，仿佛早已做出了选择，他拿茶杯磕了磕季司游的，“现在的我会放弃为一个谬论解构的无用功……真理如烟海，我想造舟横渡，哪怕穷尽一生也只是——虚窥半厘。”
季司游颔首，脸上露出了“惊艳”的神色，他望进对方的眼，郑重其事：“如此。”
满满的粗茶一饮而尽，二人相视一笑，万千话语尽在不言之中。
……
仗着尚没有正式开学不用顾忌门禁，大家都玩嗨了，到深夜才散了席。
一堆人勾肩搭背去开酒店，季司游实在害怕领着一圈半醉醉鬼的“鸡妈妈”温清纶自己搞不定，便跟着前去。
还有意识要找人两两配对去睡的人群闹闹哄哄，温清纶一个清醒的人夹在中间实在是觉得羞耻得要死，恨不得把他们全部打包丢出去。
属于他的房卡被派到了手里，温清纶毫无负担地打算自己一个人住一间，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然后就觉察到一道似有若无的视线。
温清纶抬眼，和他隔着一个大兄弟的季司游冲他抬抬下巴。
意思是，被我逮到你搞特·权了吧。
可能深夜真的会软化掉皮囊上的锐刺，温清纶反常地没有瞪回去，而是鬼使神差地捏着房卡在手里晃了晃，对着季司游做口型
也不管对方的去路和唇语水平，温清纶率先离开人群，乘着电梯上了楼。
在洗了一把冷水脸之后，温清纶迎来了今晚的来客。
他看到门外手里勾着领带的季司游，没有困惑，也没有诧异，只是往前踏出一步，勾住那根花纹昳丽的领带，倒退着，一步一步将人拉进了自己身后的一盏昏灯。
没有谁甘落下风，潮湿的吻从落在脸颊开始，覆盖过鼻梁、眉峰、额头，却持礼地不曾留恋那抹唇舌。
一个不会轻易剖心的怪物，一个是宁可伪装也不逾矩的猎手，他们天生一对，却硬要走出翻山跨海的弯路。
典淡星光黯淡在灯火霓虹敞开的怀抱里，抛洒出遥远的喟叹，然后消弭、暗哑。
他们的初识始于偶然，相处浅淡，却执着于同一种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