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从他们遇见开始，黎辞故对他从来只有温和与包容，他从未想过那个宛如把枝干扎在他身边，除了他身边哪里都不会去的人，有一天竟能生出离开他的念头。所以他蛮横又自私的侵占了他生命中的所有，却压根没想过给予他相同份量的珍重。
“你是属于我的，黎哥。”樊野棠摩挲着通讯录里的那个熟悉的头像低喃出声，他那双深紫色的眼眸里，是他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偏执与占有。
…………
“他把我当成他的所有物，尽管他并不爱我。”黎辞故十指交叉放在身前的桌子上，目光直视着手边还散发着袅袅热气的咖啡。
“就比如说我跟人约在外面吃饭，他知道之后会查监控，或者找人跟我两天，直到弄清楚我跟别人所有的相处细节，确定没有一丝逾越之后才会揭过这件事。”
他冲着医生淡淡笑了笑，笑容里满是掩不住的苍凉与疲惫，“但是像这样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在意。比如我高烧转成肺炎，他连我住院都不在乎；我昏倒叫了救护车，他也全不在意；甚至我在你这里做治疗，他就算知道我来了医院也不会过问。”
医生沉默着记录，他便自顾自的说，“他只需要我属于他，但是不在意我是不是会坏掉。”
“我所有的朋友都不在我身边了，起初我是真的有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当时我还年轻，偶尔喝两杯啤酒，聊聊毕业后的人生，日子也算有趣。后来我发现他们跟我越近，就会不自觉的倒霉。”
黎辞故出神的盯着咖啡杯，轻声回忆到：“小到丢了钱包，被人抢劫，和我见面前被莫名其妙泼了咖啡。大到失去刚刚谈好的客户，到期前的最后一天收到银行的拒绝拨款通知，订好的合同忽然出了内鬼泄密……”
“他让我觉得我像个灾星，我连靠近那些我很欣赏的人都不敢，我只能远远看着那些人，那些我原本能和他们做朋友的人。”
“再后来……我开始觉寂寞，我想下班之后能有个人跟我说两句闲话也好。地铁口有个卖花的老婆婆，我每天在她那里买一束花，借故等地铁跟她说两句话，直到后来连续两天她没有收我的钱，她以为我是为她减负才买的花儿，她说我是个好孩子……”黎辞故眼神空洞没有焦点，一滴眼泪从他眼眸中跌落，碎裂在地毯上。
“我跟家里断绝关系之后，那是我第一次在别人身上感受到温暖和慈爱，可就连这份感情我也没享受多久。第三天再去的时候，老婆婆已经不在了。他们说是城管查的严，可是……明明其他人都好端端呆在那里，只有她……只有那个老婆婆，我再也没见过了……”他的声音里含着难以忽视的悲恸，可目光却是干涩而麻木的。
“他将我生命中的一切都剥离，让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可是他却只愿意在生活的间隙中抽空来陪我。我的生命里渐渐的失去了所有的色彩，我只能被动的等待……再等待……”
“您在跟他接触的时候，情绪有什么明显变化吗？”
“偶尔病发的时候会觉得轻松，大部分健康的时间里，那些因他而起的情绪像是会将人溺毙的大海，我无岸可靠，只能在海上等待一个又一个浪头将我掀翻。”
医生舒了口气，眉头却皱的愈紧，“黎先生，我想我们应该可以找到您心底里抗拒治疗的原因了，可是这种原因对您现在的状况很不利。”
“因为您能从疾病带给您的‘情感真空带’里寻求到安适，所以您的本能在促使您走向更深层次的疾病区。有一部分人是依靠自己的求生欲在与疾病做斗争，可是您却会因为疾病带给您的轻松感，在潜意识中劝服您自己放弃治疗。”
医生又道：“您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坚持来稳定病情，我真的觉得很不容易，您是在与您自己做斗争。”
黎辞故苦笑：“您说的我都觉得自己像个很厉害的战士。”
医生也冲他笑了笑，“正因为常年与精神疾病打交道，才更懂得自我博弈是多么艰难的过程，它对于人类健康的蚕食不亚于任何一种恶性肿瘤。黎先生，我对您真的很有信心，我想请您务必与我一同坚持下去，等我们行过这一段路，您会发现人生还有无限可能。”
“如果您有意向的话，我有个建议希望您参考，或许对您的疾病有帮助。”
黎辞故没有接话，他只是冲着医生善意的点了点头，却没再做出任何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