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撒只是略微扫了君朝一眼，便心知他的顾虑，沉默了一会，似乎在组织语言，还是开口道：“你不必担忧。”
顿了顿，似乎又觉得这么说没什么信服力，再度平静地开口道：“这场战争非我所愿，也不是我的民众所期望的，他们只不过是被皮提亚控制了罢了。”
君朝怔了怔，他没想到亚撒居然从未期待过战争。
可是……亚撒不是一直很憎恨人类么？
这么想的，君朝不自觉也这般问了出来。
亚撒再度沉默了，这次沉默了格外之久。
就在君朝以为亚撒已经不会回答之时，男人依旧平稳的声音响起。
“是，我的确憎恶人类，憎恶他们害死了我的父皇母后，但战争之下无赢家，真正论起来，当年的那场战争双方都有责任，人类想要海底的资源，我们又何尝不想在大陆上占据一席之地，同样占据更多的资源呢？没有人是无辜的，只不过，恰巧人类是那个赢家罢了。”
“若我们成为赢家，未必不会比人类好到哪去。我们会把战争的根源，亲人的惨死，统统归结于人类头上，然后奴役人类，甚至肆意屠杀人类。”
“我的确恨，但我绝不能为此做出不理智的行为，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破坏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古人类灭亡后，我们的文明飞速发展，大家都过着幸福安逸的生活，我难道要凭借我皇帝的权利，破坏所有人的和平，破坏所有人幸福美满的家庭么？”
“就算古人类已然灭亡，新人类在我们的文明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难道我们就能对一个从未参与过那场战争，根本没有对我们造成任何损害的文明下手了么？那不是战争，那是单方面的屠杀，我们难道要用无辜之人的鲜血去弥补我们所受到的伤害么？”
“所以我只能忘记，我强迫自己忘掉仇恨，不去想那与古人类十分相似的新人类，甚至在统一海底生物后，禁止所有海底生物去陆地，将新人类与海底生物永远隔绝开来，甚至就是我自身，如果不是因为意外，永远不会再接触人类。”
“我每分每秒都憎恶着人类，因为我幸福美满的家庭在他们手中支零破碎，理智告诉我，这就是战争结果，但我的情感告诉我，他们，是死于人类的剑锋下。”
亚撒闭上了双眼。
沉重，沉痛的记忆让他喘不过气来。
君朝似是隐隐听到了一声叹息，他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但当看到亚撒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在闭上的一瞬流露出的脆弱的，深切的疲惫之色时，他知道了这一切都不是错觉。
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皇者，偶尔也是会累的。
这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已经积攒了不知道多少年岁的，心灵上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