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客官，您的茶和点心。”
给楼念北凉上杯茶，俞绵绵撑了下巴瞧向窗边。
银辉轻洒，照亮斜躺窗前榻上的萧衡，他一手横挡眼上，睫影印往眼下，怏怏的。
“师兄这是打架打输了，伤心着呢？”
萧衡幽幽怨怨转过头来，“输了，输得可惨了。”
俞绵绵微微昂首，笑挑了下眉，欠嗖嗖的，“徒儿，给你师伯留一块，兑兑心中的苦。”
“再来杯热茶，就不苦反甜了。”萧衡伸长了手，去接楼念北递来的绿豆糕，
“自己倒。”
“不想动。”萧衡认认真真吃完糕，擦了手，躺回榻上，继续黯然神伤。
“万象宝阁现世，百年一遇，人乐酌还盛情邀请前去破解开阁符阵呢。”俞绵绵温温吞吞地继续加码。
短暂沉默过后，萧衡撑坐起身，似答非答，“我哥谢衍来了，隶属灵虚阁。”
“哦？果真热闹。”俞绵绵将凉好的茶推向楼念北，“怎么说？”
“他为探查天罡印而来。天罡印之后，故去生灵的躯体会转化为无主空壳，唤作冥鬼，奇诡的是，魔族能驱使冥鬼，而天罡印的受损，就同冥鬼有关。”
“那什么灵虚阁对我徒儿十分在意，就为的这个？”
萧衡目光闪烁一瞬，声音渐次低了下去，止不住地心虚，“天罡印封着，也没法对质，好不容易逮着个现成的，难免就关注了些。况且，这也并非魔族专属，乐酌当着我的面驱使了冥鬼，落不到念北头上。”
“所以，你们得以脱身，顺利回了客栈？”
萧衡瞬时领着楼念北坐得笔直，“嗯！”
“紧张什么？”俞绵绵笑笑，银芒映照下，身后影晕散而似群鬼藏，“正好，叫上他们，一块儿开宝阁呀。”
萧衡、楼念北，“嘤！”
“师，师妹，当务之急是偃姬和乐酌在用人和妖族的命供养坏东西！”萧衡赶忙交代。
“供养坏东西？”
“用冥鬼拽生者下火坑，拿命去填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萧衡皱眉道：“那紫火也怪，能把人燃蜡烛一样烧融化。”
“不怪。”
银辉似水面浮着的一层薄光，微微泛着凉，衬得俞绵绵的神色也凉。
“连玉也用过的，她燃的火烧的不是躯体，而是蛇神的赠予。”她眸光虚散，惝惝恍恍，“那紫火约莫也由符阵催生，烧什么也是早定好了的。”
“可师伯说，紫火跟冥鬼是一起的，乐酌先燃的火。”楼念北歪头，“那紫火不该烧的是冥鬼吗？”
“也许，原本是这样的。”俞绵绵温声应和。
楼念北得到鼓舞，开始细细回忆，“连玉姐姐说她用过药草。”
俞绵绵弯弯眉眼，“大概火不会自己认人，所以得好好告诉它，帮它做好了标记，它才能明了要烧谁吧。”
“乐酌用的不是药草，而是妖，为什么？为什么是妖？”萧衡陷入思索。
“草木虫鱼鸟兽若要成妖，单开灵智是不够的，还需蜕凡，蜕凡之后的妖，堪比灵丹，丹修祖宗坟头冒青烟都炼不出的那种。”俞绵绵轻缓道。
萧衡猛地贯连上，“妖族成年仪式？”
“嗯，蜕凡成了，也就成年了。”
“难怪三百来岁渡仪式，人三百来岁再不入境，修炼也就到头了。”萧衡随即奇怪道：“师妹如何知晓妖族修炼之法的？”
“不是我知道，是即墨寒知道。”俞绵绵手上一抛，书页哗啦，落往萧衡怀中。
一阵翻阅过后，萧衡抬眸，面色肃然，“叫上我哥，商量一下？”
脑后一阵接一阵的抽痛时隐时现，俞绵绵抚头上榻，楼念北见了，上前给她按揉，俞绵绵便没了骨头似地倒往一侧榻枕，只嘴动动，“行啊。”
啊，还是躺着舒服。
灼华楼。
暖黄之下，紫焰渐熄，风拂长发。
一稍高，一稍矮，两道原应颀长的形影被拉得斜且细长，宛若一寸叠一寸，经年累月地，深而重地磨，终于触了骨，干涸裂口再无力自我愈合。
“叶家的根，从来都深扎叶家人心中，她碎不尽，更断不尽。”乐酌捻捻粘上指尖的飞烬，突兀一叹。
偃姬睨他一眼，“你不如让那剩下的独一个也闭了嘴？”
乐酌神色淡然，一派端方模样，“咬饵的未到，怎好收杆？”
层叠袖摆飘逸，粉衣侍女指下一线光亮折闪而过，破碎窗棂拼合上墙，残楼渐次搭建复原，草木繁花生发，唯余神龛模样的宫殿四周空旷，冷冷清清。
莹润冷光自雪色丝帛透出，一众檀唇柳眉填充入楼阁廊间，呼吸收敛，足下轻浅。来客渐增，往来穿梭，丝丝缕缕的烟火气徐徐汇聚，而后低垂浮散开来。
灼华楼只褪了暄暖，着上泠泠之色，美人展颜之时，唇红目深，皓齿微露，宛如画壁中人穿墙而下，炳焕亦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