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脸色终于变了。
不是因为青年的话, 而是……
“你那是什么眼神?!”
他手臂上挥,剑锋直指青年, 危险地眯起眼睛。
苏长音眼神怜悯,越过锋锐长剑,直视面前的老人,“陛下, 害他到这般地步从来不是微臣……而是您。”
苏长音抬起隽秀的手掌, 轻缓下压剑锋, “老王爷因故而亡,陛下收留王爷却疏忽于教养,将他教成那般纯烈的性子后,一厢情愿地将他置于风尖浪口,一厢情愿地将皇位交予他,如今又一厢情愿地欲将他的情爱视作软肋杀灭……自始至终,陛下可曾问过他的感受?”
皇帝不为所动,剑柄却不自觉握紧,“生在皇家,注定有诸多遗憾,朕予他皇位,便是最好的补偿。”
“陛下也说了,御极之位高处不胜寒,若是当真这么好,陛下何至于到如今手足亡故、亲缘淡薄的下场?若是皇位当真比情爱重要,他又何必舍弃皇位去寻情爱呢?”他轻叹一口气,“王爷那样朗月清风的一个人,抛于云泥之物从来不会再屈尊看一眼,陛下又如何会认为,日后王爷会对皇位刮目相看?这些道理,陛下不是不懂。”
“所以呢?”
“恕微臣直言。”苏长音毫不留情地一针见血,“陛下不是在为他好,不过是在利用他,为陛下驾崩、为天下善后。”
“胡说八道!!!”
怒骂声犹如惊雷坠地,皇帝勃然大怒!
犹如一头突然被踩到痛脚的野兽,他垂垂老矣的身躯骤然弓起,胸膛剧烈起伏着,喉咙口犹如破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喘着气。
“……我怎么舍得、我怎么舍得?!”他语气发颤,威严的神情一点一点破碎狰狞,目眦欲裂瞪着苏长音,凶恶得仿佛要将人一口吃下似的,“叶瑢那贱种当诛,琚儿德不配位,琉儿资质平庸,这江山天下需要一个交代,唯有行舟最为合适…………但不只是这样!他、他是我亲眼看大的孩子……”
他气得连“朕”的自称都忘了。
因为太过激动,握着剑的手臂开始轻颤。
呲啦————
利刃划破皮肉的细微声响。
温热猩红溅落在冰冷地面上。
苏长音浑不在意手上的刺痛感,他看着皇帝,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顽固不化且孤苦无依的老人,面上恻隐之色愈重:
“陛下您看,连您也说服不了自己。”
皇帝浑身一僵。
他猛地抽回剑,脸色铁青变幻莫测,最后古怪地笑起来,“好一个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探子报苏小太医温和良善,如今竟是看走眼了。”
苏长音长身而立,垂在身侧的手血流如注,他却好似察觉不到痛一般,面色平静无波。
“生死之前不为所动,就连朕也敢口舌争锋。”皇帝的眼神越发狠辣,“如此心性胆色,朕更不能留!”
“微臣的性命生来由己,不是陛下说留就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