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难道你还想弑君后再逃出去?”皇帝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苏小太医,如今这把剑可在朕手上。”
苏长音没有回答。
他也很奇怪,分明长剑在前,可他的内心竟然没有半点恐惧。他像是一直以来都迷失在浓雾四散的深渊里,突然之间日光自山巅破出,温柔驱散依附躯壳的浓重阴郁,他犹如破茧而出的蝶,贯注无尽勇气振翅飞向心中所往。
这一刻,生死早已不在眼中。
他仿佛如获新生。
“只有彷徨心虚的人才会心生恐惧。”苏长音长舒一口气,忽然弯唇一笑,“多谢陛下,为微臣解了长久以来的困惑。”
青年眉眼温柔如波,仿佛浸透清山远水。
分明是隆冬时节,他却笑出了无边春色。
皇帝不由一怔,他当然不会以为这个笑容是对他的,青年剔透的眼眸聚焦虚空中,分明忆起其他的什么人,才笑得如此温柔。
“陛下年老体衰,即便是不弑君,挟持陛下出逃也不算难事,可是微臣却不想这么做,这样不过是徒惹他伤心罢了。”苏长音仿佛喟叹一般,“我与陛下不同,无论何时何地,在什么情况下,都不想令他难过分毫。”
他怎么舍得呢?
看似冰冷的叶庄,却是那样干净纯烈,捧着一颗干净无暇的心来与他亲近,他怎么舍得伤害半分。
皇帝浑身一僵。
“陛下想杀臣,臣无话可说,可是连一个外人尚且能如此重视他,自幼抚养他长大的陛下,难道要如此一意孤行么?”苏长音飒然一笑,“微臣还有更重要的事,这出闹剧,恕微臣不奉陪了,告辞!”
说罢,转身欲要离去。
“站住!”
皇帝沉声喝道。
“你现在走了,就不怕朕将你全家问斩?!”
青年踏出门的脚顿住,回头满不在乎:
“那又如何?生而为人,岂能苟且?陛下要问斩,我们携家逃跑便是,左右陛下不过再几年光阴,届时新帝一登基,大赦天下,谁又记得曾经这桩旧事?”
“……你!”皇帝气急。
“对了!”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好心道,“陛下自称亲缘淡薄,但是可曾想过,这深宫之中尚有一稚儿,自幼母妃亡故、父如俱丧,也在垂怜一份可望不可及的亲情。”
话落,不再看身后的皇帝是什么神情,挥袍振袖大步离去。
*
皇帝瞪着眼睛,看青年的身影化作风雪中的一抹尾色,握着剑柄的手掌紧了紧,终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