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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40上:师生贵主相嘲挤,情义相战叹百年90(2 / 2)

“彼为师尊,我为门生,也难以言此!”

刘邺道:“此事因下官而起,当由下官而了,下官往谢罪,如何?”韦保衡欢喜道:“公能办此,天子问相,我必荐公!”刘邺流矢起身拜谢了,起来道:“堂老若有意相荐,可以盐铁一职啖于相,如此彼当无所间!”韦保衡道:“带盐铁入相岂不美哉?”刘邺道:“美哉!然夫非至德之人而有至美者,祸之阶也!下官何德,敢望此耶?于琮势大,彼党亦难得之,得之者当在二相公!”韦保衡道:“我不贪此,天子所赐多矣!”叹了一声,道:“宅邸如故,公主渐远,欲不失爱,如何可能!”

刘邺道:“易哉!淑妃娘娘另无所出,母家又无显贵之男,舍堂老又何所倚重?堂老不失爱于阿舅,便是不失爱于娘娘!不失爱于娘娘,不忘情于公主,便是不失爱于天子!一言以蔽之,事死如事生,堂老一日不忘公主,则天子一日不远堂老!”韦保衡揖手道:“兄何多智也!”刘邺道:“丘少也贱!”便笑,他倒有意侮圣,若非少年因父辈得罪,饱经颠沛之苦,他哪得磨砺出如此心智来!

刘承雍入翰林院的当天,刘邺便随着王铎的后脚跟进了王宅。王铎本来是不愿见的,自己乃牛党党魁,彼却是李党党魁,自己的恩公是白敏中,彼的恩公却是李德裕,旧恨未了,现在又添了新憾,揣了又揣,还是见了,也算是予刘行深一个脸面,这老阉不死,或者有中尉之分!

王铎当阶而立,刘邺趋拜于庭,一个严重,一个恭谨,入堂分宾主坐下,一行彩衣金钗将上酒果,一时退下。举了一盏酒,王铎问道:“度支公光降弊舍,不知有何赐教?”刘邺从容放下金杯,抬手道:“岂敢当此语,邺此来一为谢恩,一为请罪也!”王铎道:“此则老子未解,还望开示!”刘邺叹道:“自宗叔得罪,邺惴惴不可终日,不意天子不罪而畀以利权,此恩何由来哉?不由堂老乎?”便拜。王铎道:“刘公,老子岂有此力,必有他人!”刘邺道:“岂有他人,乃堂老之门生韦相也!”王铎笑道:“他自为之也!”

刘邺道:“师生父子,荣则俱荣,损则俱损,何有彼此!”王铎叹一声,道:“奈何人不知此!”刘邺道:“邺来请罪,正为此也!”又拜。王铎端起一杯酒,不说话。刘邺起来道:“堂老以为韦相厚于我乎?其实不然也,韦相之所以用刘承雍而舍萧遘者,无他,一恐失爱于师尊,一恐怕失爱于天子也!君父之心不能无褊,臣子之心不能无妒,此人之常情也,堂老又何责焉?”王铎放下杯子,道:“度支公,王铎虽老,心智未衰,奈何弄老子如痴儿?吾,牛党也;汝,李党也。彼虽出我门下,乃党汝,岂有此理?”

刘邺长叹一声,道:“堂老,牛李已逝,同天同君,何必再以党徒为意?于相之父(于敖)尝厚结李太尉之父(李逢吉),万寿驸马(郑颢,于琮之恩主)曾欲置白太尉(白敏中)于死地而后快,然于相以己为李党耶?韦相又岂以牛李为意?吾亦不愿论此,但愿一心奉上,无争无斗,长有富贵!今日来固是一片赤诚,堂老师生构隙,何人将受其福耶?堂老可知于公拜相之诏?文穷典谟,国华人瑞——无以复加矣!邺以为夸诞,韦相则哂之,皆以为主门下者合是堂老,而非他人!”

王铎道:“彼真有此意乎?”刘邺道:“韦相无此意,则下官何敢言之?堂老,但去于相,天子必用公于门下,韦相亦必赞成之!”王铎道:“然则度支何得?”刘邺道:“邺愿陪于末席,足矣!”王铎叹了叹,道:“老夫老矣,不敢再有他望,天下太平,一门和穆足矣!”刘邺点头,话已经说明白了。

起身告辞时节,刘邺道:“堂老,前些时日,扬州送过来两本牡丹,下官看着妙极,一似杜樊川诗笔画出(注:杜牧),本要将了过来,又恐宅中非赏花之所,堂老可有佳处?”王铎眼目一亮,揖手道:“公既有心割爱,岂敢相劳,明日老子使人来取便是!”牡丹是洛阳的好,饮妓是扬州的好,杜樊川的饮妓又好过扬州俗粉,夫人悍妒,宅中也确实非赏花之所,刘汉籓可谓妙人!

人一离目,王铎便不觉起了懊恼,他不合说明日的,现在便随了人去取方好,正经的扬州饮妓他还是在四十五年前相接过,那时伯父镇淮南,他年方十六,公子正邀欢,林亭春未阑。攀岩践苔易,迷路出花难!

韦保衡也借着时机向于琮表示想引刘邺入相,并问他可有盐铁转运使的替代人选,于琮当随便说道:“若盐铁乏人,李左貂可也(注:左散骑常侍李都)!”韦保衡道:“堂老可谓有人伦之鉴!”其实有堪称人伦之鉴的还是翰林承旨张裼,当日于琮布衣游淮南时节,困于旅店,时为寿州防御判官的他便一眼看出此公奇货可居,家虽贫,却将养母钱五十匹绢奉上,定交约誓,他日穷达,交相存恤!不然小小门第,半斗之才,哪得充任内相!

下面是平章明白了,皇帝却久久不见动静,直到初冬十月,议起新科主考,皇帝才有了处置,以刘邺为礼部尚书入相,以中书舍人崔沆主考。王铎加户部尚书,判度支;韦保乂兼盐铁转运使。

诏旨一宣,朝野哗然。天下财赋,以盐铁为重,历来任此职者,非长于事者,则是老于事者,韦保乂年未及而立,足未曾出长安,不闻有才,更未闻有德,兄依公主,彼依其兄,安能理此繁剧!

于琮一开始便是这个想法,心想皇帝万不至有此任的,这也真是儿戏了!可这自然不是儿戏,圣人无异是向世人宣示,驸马还是驸马,其宠丝毫未衰!诏书是在翰林院草就的,张裼没敢执疑,行到门下,给事中李贶执来问他,他再三犹豫,还是没敢拦。作为天子姊婿,他比世人更了解天子,九五飞龙,但以情欲行者,人莫能阻,自己能到此,又何尝不是此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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