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迎上前去,那边陈太守也是飞快地地迎过来,老远就开始拱手:“幸会幸会,早就想着来拜见海公,今日终于有幸!”
邵七微微一笑:“家祖在家中恭候陈公。”
身后从人们跳着礼担,陈太守跟着邵七往前走着,到底忍不住说道:“听说镇北王殿下前些日子到岛上来探望夫人了?近来朝中几次发来急件,有些要事须得呈交镇北王殿下裁夺,不知邵公子可否给在下引见引见?”
这话说的倒是软和,并没有恃强的意思。邵七道:“镇北王的确正在岛上做客,不过眼下,他不大方便见人。”
陈太守有点失望,前些天元贞和黄骏这些人被捉上岛,之后没多久邵家就把黄骏几个放了回去,唯独元贞一直没有消息,固然都知道元贞是邵家的女婿,应当不会有事,但朝廷的镇北王在自家地面上丢了,陈太守还是紧张得吃不好睡不好,恰好昨天收到皇后懿旨,询问镇北王在岛上的情形,陈太守再也坐不住,慢慢地找了船上岛,眼下邵七虽然拒绝,还是试探着问道:“如果不方便见面的话,能不能请邵公子向镇北王转达下公务,在下等他回话?”
“这个么,”邵七微微一笑,“待会儿陈公与家祖商议就好。”
他明白陈太守的意思,公务之类都是借口,无非是想确定元贞是否安全无恙地待在岛上。向石屋方向看了一眼,元贞不会无缘无故要见他,也许是想清楚了点什么吧,但这个态度,还不行呢。
石屋里,元贞焦躁到了极点:“邵七呢,怎么还不过来见我?”
没有人回应,可这不应该,他亲眼看见有人出去给邵七传信,眼下那人回来了,却是一言不发回到哨位上站着,既没有放他出来的意思,也没带来邵七。
啪!元贞一掌拍在窗户上:“邵七呢,消息传到没有?”
那人这才答道:“少主只让我回来,不曾吩咐什么。”
该死!邵七这是故意刁难,等他出去了,要他好看!
但是,不应该啊。虽然他跟邵七从头次见面就极不对付,但他还是了解邵七的,他对明雪霁极是看重,为了带她离开能在京中蛰伏那么久,又为了她跟去北境,邵七绝不可能做任何不利于她的事,眼下既然他已经知错,已经决定低头,邵七断断没有阻拦的道理,那又是为什么,邵七不肯来见他?
元贞百思不得其解,快着步子在狭小的石屋里走来走去,如同困兽,急急思索。
邵家大宅,正堂。
陈太守进了门,看见正中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抬眼看过来时,神色虽然和蔼,却好像要把人心里所想全都看透了似的,让人不自觉地一凛。想来就是邵筠之了吧。陈太守定定神,连忙上前行礼:“在下海州太守陈宣,见过海公!”
“明府请坐,”邵筠之欠身相迎,“今日莅临,浮洲岛蓬荜生辉。”
陈太守连连说着不敢,又与邵宏昇相见了,心里惦记着正事,忙道:“听说明夫人也在岛上?在下想当面拜见夫人,不知方便否?”
她与元贞是夫妻,元贞的事情她自然最清楚,最好是能见见她,问个准信儿。
屏风后,明雪霁心里有点忐忑,不觉向后退了点,杜月娘低声笑道:“你既嫁了这样的贵婿,以后这些事必定少不了,躲也躲不开。”
是躲不开,只是她本就不是这些场面上的人,到底不免有些发怵,要是能一直待在岛上,永远不理会这些事就好了。
前堂,邵筠之道:“明府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外孙女连日旅途劳累,就不相见了。”
明雪霁虽然与元贞成亲,但不曾封赠诰命,真要是相见,礼数上却也麻烦,陈太守没有强求:“下官此来,一是想见见镇北王殿下,有些公务想当面向殿下请教,二是为了开海禁的事,朝廷连日都在商议此事,下官忝居此位,想向海公请教请教这海禁怎么开最好,如果开了的话,也想请海公头一个回去,给咱们海州的海商做个表率。”
邵筠之微微一笑:“镇北王眼下不方便相见,若有什么事,让老七传话给他。”
果然见不到。但既然可以传话,人肯定是没事的。好歹是翁婿,闹也闹不到哪里去吧,也许是小两口拌了嘴还没好,镇北王只顾着哄夫人,没心情见他吧?毕竟事情早就从京中传扬开了,镇北王对这位夫人情根深种,为了她连王位都可以不要,夫人生气了要回娘家,镇北王就千里迢迢从京中一直追到浮洲岛,如今谁不羡慕这位明夫人加了个如此深情的夫婿。陈太守放下心来,忙又道:“那么第二件事,还请海公指教。”
“好说。”邵筠之没有推辞,“此事商议起来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完的,今天时辰已经不早了,委屈太守先在岛上住一晚,我们再细细商议。”
“那就叨扰海公了。”
港口。
楼船下了锚,停在码头边,岛上送了新鲜的食水过来,那些从人侍卫们便三三两两凑在一处休息闲话,一直在底层船舱划桨的力伕也都出来透气,码头上拉了警戒,除了陈太守随身带着的人之外,其他人不得擅自上岛,吃住都在船上,领队的侍卫靠着船舷正跟同伴说着话,余光里瞥见影子一晃,似有人从甲板上跳下去了,急急追过去看时,底下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忍不住问道:“刚刚是有人下船吗?”
同伴也在找,摇头:“没有,莫不是眼花吧。”
也许是吧。领队转回头继续说话,却没发现一条瘦高的人影伏在楼船的阴影里,默默窥探。
从清晨到入夜,元贞始终没能等到邵七。
气恼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唯有疑惑越发浓重,隔着窗子唤人:“你去跟邵七说,我有要事找他,跟你家姑娘有关的事。”
侍从走了,元贞眺望着,耐着性子等着。
也许邵七没明白他为什么叫他,所以不肯来,如今他说明是跟明雪霁有关的事情,邵七应该会来。
正堂中,邵七陪在下座,听着邵筠之父子两个与陈太守商议着,偶尔插几句话。
能看出来陈太守来之前准备得很是充分,邵家这几十年的经营情况,常走的航线,在海州一带有来往的海商,甚至几处争斗过的盗匪窝子都有了解,说起来头头是道,关于开海后如何推行也筹划颇多,其中不乏独到之处,与他这些年来贤能的官声却是相符合。
邵七明白,当初搬到浮洲岛其实是无奈之举,毕竟货源市场都在内陆,如今离了内陆,就等于断了一条胳膊,这些年里生意做得半黑半白不说,就连想回老家祭拜祖坟也得偷偷回去,如果能像陈太守设想的这般开海,想必祖父他们也都是愿意回去的吧。
“少主,”守卫悄悄走来,“镇北王要见你,说是跟姑娘有关的事。”
“他怎么说的,还叫邵七吗?”邵七低声问道。
“是。”
那就还是得让他再想想。邵七笑了下:“你去跟他说,邵七这个名字是道上朋友们叫的,他不是我道上的朋友,叫不得。”
守卫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岛上人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此时点灯的并不多,除了宴客的邵家大宅,多数地方都笼罩在一片漆黑中,守卫走惯了,摸着黑往石屋去,忽地觉得道边有动静,急急回头时,看见草叶动了几下,并没有什么异样,也许是野猫窜过去了吧。
一路回到石屋,门前四个守卫左右看着,进了门还有十几个,沿着水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另有个瞭望哨在围墙顶上,将石屋看得严严实实,苍蝇也飞不进来一个,守卫站在水边,高声道:“镇北王殿下。”
屋里,元贞一个箭步跨过来:“邵七呢?”
“少主没来,少主说邵七这个名字是道上朋友们叫的,殿下不是他道上的朋友,叫不得。”
元贞愠怒着,却又像有道闪电,突地劈开脑中混沌。
他不是他道上的朋友,叫不得。那么他是他什么人?
他娶了明雪霁,那他就是邵七的妹夫,妹夫见了大舅哥,总要叫声兄长的,可他从不曾叫过,甚至态度还一直很是恶劣。
究其原因,无非是从一开始邵七就想带她走,他窝着火,大约还有点妒忌防备的意思,看不得她跟邵七那么亲近,一来二去到现在,一天比一天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