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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占龙憋宝:七杆八金刚(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2节(1 / 2)

  他这一家子人越过越穷,全凭他媳妇儿给人家拆洗缝补,做一些衣帽鞋袜、挣几个钱勉强糊口。媳妇儿娘家姓韩,搁过去说叫窦韩氏,前前后后给窦宗奎生了几个孩子。以往那个年头,穷苦人家生孩子容易养孩子难,孩子生下来四天六天夭折的大有人在,老话儿这叫"抽四六风",几年下来只保住三个闺女。那一年窦宗奎为了躲债,没敢去关外,推说冻坏了腿,在炕上躺了多半年,可也没闲着,又让他媳妇儿有了身孕。

  窦宗奎不打算要这个孩子,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再来一个怎么养活?便想买服"娘娘药"把孩子送走,他媳妇儿不敢说什么,家里这个老太太可不答应∶"不差孩子那一口啊,万一是个小子,咱老窦家不就有后了?我这么大岁数了,天天吃闲饭,帮不上你们什么忙,我不活了……"老太太八十多岁,嘴里的牙都掉光了,跺着一双小脚在家门口念叨了一天,窦宗奎两口子也没往心里去。

  转过天来老太太不见了,一家子人连招呼带喊,房前屋后找了一个遍,到处找不着。老太太大户人家出身,一双三寸小脚,平时拄着拐棍,走道都哆嗦,能去哪儿呢?窦宗奎家院子里有一口大水缸,以陶土烧成,里外都涂着深棕色的釉,不磕不碰能传好几辈。他看见水缸的盖子放在一旁,心中已有不祥之感,扒着头往水缸里一看,立时吓了一跳——老太太坐在水缸里,自己把自己淹死了!

  窦宗奎虽不顾家,却很孝顺祖母,此刻心如刀绞,咬牙切齿地骂道∶"我奶奶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这么多年一天福也没享,结果死在你这没出娘胎的小鬼手上了!你个杀千刀的,就不能让你活着出来!"说话要踹他媳妇儿的肚子,他媳妇儿一边哭一边捂着肚子拦挡,几个孩子也在旁哭成一团。窦宗奎的心软了,唉地一声长叹,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

  不久之后,窦韩氏的孩子生下来了,虽然是个儿子,但这个不足月的孩子,瞪着两只眼出的娘胎,浑身皮肤皱皱巴巴,手指间皮肉相连,形同鸭蹀,一根也分不开,怎么看怎么是个妖怪。窦宗奎连吓带气,一时间急火攻心,吐了几口血,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窦韩氏后悔不迭,认定此子是丧门的灾星下凡,是到老窦家讨债来的,早知如此,真不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再看看这个孩子的怪相,将来免不了被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说闲话,脊梁骨都得让人戳断了。当时一狠心,叫过老二老三两个闺女,让她们用破布裹上这个孩子,趁着天黑扔到荒坟野地喂狗!

  窦宗奎家的长女小名春花,姑娘已经十七了,细眉毛丹风眼,出落得水水灵灵,是本地有名的美人儿,只可惜走不了路。因为她小时候,窦韩氏忙着在家里染布、洗衣裳,又是头一个孩子,不怎么会带,怕她乱跑,就搁在洗衣裳的大木盆里,以至于寒了腰腿,成了一个瘫子,两条腿比麻杆还细,能坐不能站。

  不过春花从小精明强干,心特别巧,不仅擅长绣工,还会剪纸,剪出的窗花活灵活现。她爹生前是个甩手掌柜,她娘也没什么主张,一大家子人怎么过日子,全听春花的,她也确实有本事,一文钱能掰成三半,当三文钱花。

  她听说当娘的把老兄弟扔了,骂了两个妹妹一通,又让她们把孩子捡了回来,窦韩氏拗不过大女儿,便赌气不给孩子喂奶,春花只得弄些米汤稀粥喂养着。

  小孩子本就不足月,生下来还没棵白菜沉,又吃不上娘的奶,身子越发单薄,偏偏祸不单行,没等出满月,孩子患上了眼疾,双目红肿,见光落泪,泪中带血,顺着眼角往下淌红汤子,怎么也止不住,眼瞅着活不成了。

  怎奈家里太穷,请不起郎中诊治,开出方子也没钱抓药,愁得春花以泪洗面。多亏有个收元宝灰的窦老台,虽然也姓窦,窦氏族谱上却没有此人,又不在庄子里住,只是常年骑着一头黑驴在附近转悠,以收元宝灰为生,三伏天也穿着倒打毛的破皮袄,说话呼哧带喘,一咳起来直不起腰,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老馋痨"。

  老时年间,收元宝灰也是一个行当,因为给死人烧化的元宝灰中有锡,收回去拿细眼儿的筛子筛取出来,积少成多能够卖钱。那天窦老台骑着黑驴找上门来,从裕裤中掏出一个鸟蛋,浅灰色的蛋壳,光不溜秋的,声称这是个宝蛋,可以拿去给孩子洗眼。

  老馋痨常年这么干,哪家生了小孩,他就拿个蛋去给孩子洗眼,从不收取财物,不过本地没有这个风俗,大多数人不信他。春花正着急呢,以为窦老台真有什么偏方,赶紧按他说的,将宝蛋磕破在粗瓷大碗中,用手指尖蘸着蛋液,一点一点涂抹在孩子眼上。

  转天再看,血肿果然消了,两只眼也亮得吓人,如同一只夜猫子!

第二章 窦占龙打鸟

  尽管窦宗奎活着的时候,从没往家里拿过钱,可好歹是一家之主,没了他这个主心骨,家里头过得更难了。

  寡妇妈带着仁闺女,老大是个瘫子,老二老三少不更事,小儿子又是个连指,整天劳神费力不说,心里头还别扭,没过多久,窦韩氏的身子累垮了,撑不到半年也殁了。全凭瘫在炕上的春花里外张罗,没日没夜地剪窗花、纳鞋底、给人家缝缝补补,又带着两个妹妹编篮子、续棉花、择猪鬃、挑马尾,干些力所能及的零活儿,这才勉强过活。

  大姐春花心慈面软,只盼着自己这个老兄弟将来有点出息,可一直也没个大号,人们只叫他"舍哥儿",意思是没了爹娘的苦命孩子,于是托本族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子,给舍哥儿取个大号。

  地方上的同宗同族,五服之内拜着一个祖宗,沾亲带故的也不用拿礼,跟人家说两句好话就行。老爷子一排辈,舍哥儿的辈分还不低,该是"占"字辈,萝卜不大,长在辈儿上了,本地很多年轻力壮的窦姓后生,都得叫他一声叔。

  以前起名字,主要避圣讳、官讳,但是不避龙凤。老爷子挺有见识,说窦氏宗祠中挂着列祖列宗的画像,按咱当地话讲叫祖宗影儿,其中一位留下绘像的老祖,也长着一对夜猫子眼,早年间骑着黑驴憋宝发财,创立了杆子帮,甭看这孩子连指,干活儿不方便,却是拿宝的龙爪子,一双眼又亮得出奇,跟那位老祖先一样,绝非池中之物,当择一个"龙"字。舍哥儿从此有了名字---窦占龙!

  光阴似箭,转眼窦占龙长到十一二岁,仍是又瘦又小,双手皆为连指,筷子也拿不了。不过这小子挺聪明,村里的私塾一上课,,他就去门口蹲着,窦家庄的私塾里不教"三百千""小纲鉴",一开蒙就学做买卖。窦占龙瞪着一双夜猫子眼,看见别的孩子读书识字打算盘,自己也拿手在地上比画,先生教的商规口诀,他能够过耳不忘。

  天下爹娘爱好的,教书先生也是如此,瞧出窦占龙是个可造之材,见到他在门口偷听,从来不轰不撵。然而私塾里的孩子拿他当怪物,经常合着伙欺负他,不是拳打就是脚踢,还骂他是"坑害爹娘的短命鬼,鹰嘴鸭子爪-能吃不能拿",他姐姐看见了能拦着,更多的时候看不见,窦占龙身上脸上经常让人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回到家被三个姐姐问起来,也只是低着头不吭声。春花心疼这个老兄弟,家里稍微有点好吃的,比如鸡蛋、红枣、花生、山楂之类,都得先给他吃。

  春花张罗着把两个妹妹先后嫁到邻村,她自己也早过了出嫁的岁数,可是常年瘫在炕上,没人愿意娶她,何况也不能嫁出去,仙一出门子,老兄弟就得饿死。后经保媒拉纤的说合,从邻县找了一个懒汉来当上门女婿。

  这人没大号,诨名叫"朱二面子",长得黑不溜秋,窄脑壳细脖子,本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无赖,又因撒泼放刁,让人捅瞎了一只眼,多少会点木匠手艺。

  在过去来说,木匠这个行当绝对吃得开,尤其在乡下,庄户人的家具农具,甚至于棺材,都离不开木匠,最紧要的是盖房子,檩条、椽子、顶梁柱、门窗无一例外是木匠活儿。当地有句民谚,"颠倒柱子绞龙椽,好日子不过两三年"。如果木匠盖房子时故意做些手脚,住家必定不得安稳,所以说"宁得罪老丈人,不招惹小木匠"。谁家请木匠干活儿,不仅该给的钱分文不少,还得让他们吃香的喝辣的。

  朱二面子年少之时,也曾给一个老木匠当过徒弟,怎知看花容易绣花难,木匠这一行讲究"三年学徒,五年半足,七年出师",单是砍、刮、凿、拉四件基本功,也得苦练上三年五载。朱二面子吊儿郎当,学手艺不上心,吃饭准抢头一个,又没个眼力见儿,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往那一戳,看着就不招人待见,师父也懒得搭理他。

  拜师之前,他只看见木匠吃肉,没看见木匠受累,出了徒才明白,木匠活儿并不轻松,一天到晚挪不了窝,破木料拉大锯累得肩膀子疼,低头猫腰刨木头累得脖颈子疼,推槽、开榫、打孔累得手腕子疼,还免不了扎个毛刺、拉个口子,那是逮哪儿哪儿疼,越干越心烦,再加上手艺不行,一瓶子不满半瓶子逛荡,干不了挣钱的细活儿,粗活儿还嫌累,索性把手艺荒了。

  那么说他穷光棍儿一条,吃什么喝什么呢?他来了个破罐子破摔,仗着胆大嘴黑豁得出去,专去管人家的"横事"——谁家里犯了邪祟,招惹了不干不净的东西,或是闹个黄鼠狼子什么的,朱二面子横着膀子过去,稀眉毛一立、单眼睛一瞪、细脖子一梗,张牙舞爪破口大骂、那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要多牙惨有多牙掺,脸皮稍薄一点的也听不了他这个。正所谓神鬼怕恶人,他这一通连卷带骂,有时还真比那些个装腔作势的神汉神婆、牛鼻子老道管用,久

  而久之,居然也在方圆左右闯出了名号。凡是找他帮忙的,至少得管上一顿饱饭,赶上家里富裕的,还能送些酒肉,再给他几个犒赏。

  朱二面子是越吃越馋,越待越懒,怎奈撞邪的不是天天有,为了混口吃喝,到后来他不止"管横事"了,甚至去"闹白事"!哪家死了人摆设灵堂,他偷着往棺材里放两只耗子,再用脏血在棺中画个小鬼。

  守灵的大半夜听到棺材里有响动,那能不怕吗?肯定得找他出头平事,朱二面子指着棺材骂上几句,然后当众把耗子逮出来,把脏血抹净,借着这个由头混口吃喝,没少干缺德的勾当,以至于二十大几娶不上媳妇儿。当乡本土的人都说"淹死会水的,吓死胆大的,他这是给自己招灾惹祸,迟早会有报应"!

  自打做了老窦家的上门女婿,朱二面子仍是好吃懒做,天天往炕头上一躺,有饭抢着吃,没饭也能忍着,正所谓"饱了食困,饿了发呆",一旦有人找他去管横事,得些酒肉赏钱,便喝个昏天黑地,过几天早茶晚酒饭后烟的快活日子。

  春花苦劝他寻个力所能及的事由,苦一点累一点不打紧,千万别再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东西了,不怕不会过,只怕瞎惹祸,你知道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朱二面子游手好闲惯了,最怕吃苦受累,任凭春花怎么劝说,他也是油盐不进,依旧我行我素。

  因为窦占龙长了俩爪子,还有一对夜猫子眼,瞅着挺唬人,朱二面子出去管横事的时候,必然叫上他助阵∶"舍哥儿,跟我去打个下手,回来给你买果子吃!"窦占龙也愿意去,平时吃不上好的,跟姐夫出去混个事由,至少可以分他半块糕饼,捎带着还能看个热闹。

  有那么一阵子,朱二面子一连多少天没开张,家中余粮所剩无几,只够一天两顿饭,三口人头半晌分一碗稀粥,下半晌再分一碗稀粥。朱二面子人懒嘴馋,肚子里没油水,喝多少棒子面粥也不解饱,饿得单手托着下巴颏子,眯缝着一只眼,瞅着屋角一个黑乎乎的耗子洞发呆,仁俩时辰不动地方,恨不得把耗子揪出来炖了。

  窦占龙也没兴致出去乱跑了,缩脖耷脑地直打蔫儿,实在饿得不行了,只得喝口凉水哄哄肚皮。那天晌午,忽听屋外鸡飞狗跳,还有许多人大呼小叫。朱二面子如梦方醒,立马从炕上蹿下地,招呼窦占龙∶"快走,咱的买卖来了!"

  说话那一年,窦占龙已经十四了。他们窦家庄有一件怪事、自打白脸狼血洗了窦家大院,当地人经常看见一只怪鸟,浑身上下灰褐色,长着两只贼眼,飞过来飞过去地悄无声息。有人说是夜猫子,有人说不是,夜猫子可没有那么长的嘴,就是一怪鸟。

  不知从哪儿飞来的,来了之后再没走过,平常躲着不出来,偶尔出来一次,冷不丁落在房檐上、树权子上,冲着谁家院子呱呱呱叫上几声,这家就会倒霉,不死人也得破财,比夜猫子、黑老鹃还妨人。

  村民们恨之入骨,只要怪鸟一出来,大人孩子追着打,只是从没打中过。这一天晌午,窦占龙和他姐夫朱二面子俩人,正在家中饿着肚子大眼瞪小眼,那个怪鸟又飞出来了,扑棱着两个翅膀子直奔村后,落在祠堂前一棵老槐树上,它跟树叶一个颜色,只看见一对大眼珠子,如同两盏金灯。村民们急忙呼爷唤儿,又敲铜锣又放弓箭,纷纷朝着树上扔石头。

  朱二面子和窦占龙听得外边鸡飞狗跳,也跟出来看热闹。有个二愣子端着一杆鸟铳,对着怪鸟砰地放了一铳。旧时的鸟铳准头儿不行,一膛的铁沙子全镶进了树干。这一下没打中,怪鸟却似受了惊吓,呱呱叫了两嗓子,俩翅子一拧,飞入了供着祖宗牌位的祠堂!几个村民急忙忙追进去,特角旮旯翻了个遍,却没见到怪鸟的踪迹眼瞅着它飞进来的,怎么会没有呢?这么一来,众人可真着急了,抓不住怪鸟事小,惊扰了祠堂中的列祖列宗那还了得?在场的鸡一嘴鸭一嘴乱出主意,这个说拿火给它熏出来,那个说放水给它灌出来,更有起哄架秧子,说不如挑了房盖,不信它不出来……

  年长持重的逐个否决∶"不行不行,这么胡乱折腾,对得起祖宗吗?"最后有人灵机一动,有心让朱二面子把怪鸟骂出来,什么东西脸皮再厚,也架不住他一通骂。不过按照宗族的规矩,外姓人不准进祠堂,哪条腿进去打断哪条腿,朱二面子入赘到窦家庄,并未改过姓氏,死后入不了老窦家的祖坟,怎么能让他进祠堂?朱二面子指着这个吃饭,又想在人前露脸,岂肯置身事外,忙对众人说∶"不打紧,我们家舍哥儿又不是打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他可是姓窦的,让他去!"此言一出,还真堵住了一众村民的嘴,可这小子能行吗?

  窦占龙在朱二面子的怂恿之下,多着胆子进了祠堂。本地的行商跑关东发了财,肯定不能忘了祖宗,族亲们为了崇宗祀祖,把祠堂修得格外气派,背山面水,四周围着马头墙,门前一对抱鼓石,屋脊雕刻麒麟送子、喜鹊聚巢等图案,列祖列宗的牌位、画像,全在屋里供着,香案上的瓜果点心常年有人更换。

  窦占龙迈门坎踏入正堂,给祖宗牌位磕过头,瞪着夜猫子眼四下观瞧,到处寻不见怪鸟的踪迹,无意之中一抬头,望见一道黑气绕着屋梁,定睛再看,梁上坐了个小孩,蒜锤子脑袋,尖嘴猴腮,斗鸡眉,三角眼,形似庙里的小鬼儿,正晃荡着两条腿,拿着供果大啃。窦占龙生来胆大,从来不怕邪祟,脖子一歪,一只爪子叉腰,另一只爪子指着屋梁上破口大骂。他深得朱二面子真传,虽然当着列祖列宗不敢骂得过于难听,那也够口儿了,祠堂里头拢音,小尖嗓儿传得远,听得祠堂外的人们直曦牙花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想不到舍哥儿看着挺老实的一个孩子,这张嘴怎么跟开了光似的?

  梁上那个小孩却不理会,只顾啃供果,这不屎壳郎钻烟袋——拱火儿吗?窦占龙气得火冒三丈,怒道∶""我够不着你,也不能叫你囫囵着!"说完伸出两个爪子,捧起供桌上的铜蜡扦,高叫一声∶"你着法宝!"使劲往上一扔,猛听咣当一声响,紧接着蜡扦坠地,同时掉下来一只铁鸟,锈迹斑斑,奇形怪状,一挥多长,铁嘴尖锐,利爪如钩。

  窦占龙暗暗称奇,用脚踢了几下,铁鸟一动不动。他以为自己替窦家庄除去了一怪,心里头挺高兴,将铜蜡扦放归原处,捧上铁鸟跑出祠堂,摆在地上让众人观看。村民们无不惊诧,又觉得铁鸟晦气,没人愿意碰,吩咐窦占龙扔到海里去。

  窦占龙一对夜猫子眼转了几转,用两只爪子捧着铁鸟,出了村子往东走,心说∶"这个铁鸟在窦家庄作崇多年,搅得一庄子老小不得安生,又飞入祠堂惊扰了列祖列宗,多亏我把它打了下来,从今往后,谁还敢小瞧我?"

  他一边得意一边往前走,正逢六月三伏,荒郊旷野,赤日炎炎,晒得树叶子打蔫,窦占龙走得脑门子直冒汗,前心后背皆被汗水湿透,黏答答地贴在身上,那叫一个难受。正当此时,耳听一阵牲口响串儿,他转头望过去,但见身后行来一个骑着黑驴的老汉,看岁数可不小了。窦占龙认得这位,正是收元宝灰的窦老台,此人相貌甚奇,鹰钩鼻子,长着一对见风落泪的死耗子眼,头上顶着瓜皮帽,不分寒暑冬夏,总是穿一身倒打毛的羊皮袄,背着个蓝布裕裤,脚蹬皮脸勒鞋,背插长杆烟袋锅子,胯下欢欢实实一头黑驴,粉鼻子粉眼窝,支棱着一对长耳朵,脖子底下挂着一小串锃明瓦亮的铜铃,跑起来叮当乱响。

  窦老台催动黑驴追上窦占龙,一开口先咳嗽∶"咳咳咳·…舍哥儿等等,你捧着一只铁鸟干什么去?"窦占龙没少听姐姐春花念叨"窦老台是咱家的大恩人",他又刚打下怪鸟,正憋着一肚子话想说,便如实相告∶"此鸟在村中为祸多时,而今该着它不走运,让我在祠堂中打下来,拿去海边扔了。"窦老台下了驴,冲着窦占龙一笑∶"你扔了也是扔了,不如给了我。"窦占龙一口回绝∶"不行不行,这是妨人的怪鸟,谁碰谁倒霉,我知道您对我有恩,可不敢害了您。再说了,您不是收元宝灰的吗?要一个铁鸟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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