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他实在不喜欢读书,这些年他就没在学校读过几天书,多数时候都是爷爷在家亲自教他,爷爷平日里对他千般疼宠,万般迁就,唯独在读书上对他耐心尽失,时常给他摆脸色,训斥、惩罚他。久而久之,他对读书也厌烦了,知晓自己没什么天赋,不但不算聪明,还可以说愚笨。去大城市的大学校读书,他能读出个什么书?只怕浪费爷爷的钱,还给爷爷丢丑。
三是——杜若水。
他走了,那不是见不到杜若水了,杜若水又该怎么办?
这些年他知道阿哥脸上不露,嘴上不爱说,可对他很好很好,很不同。从杜若水身上他充分体会到,人的行动往往比言语更真实。
只是他到底禁不住能去外面走一遭的诱惑,哪怕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一看也好,要是白白放过这个机会他也不甘心。再加上后来出了阿花的事儿,纪云镯看村里每个人都像在哄骗他,一转头都在背后笑话他,说不定他们肚子里都有阿花的碎肉。
于是他答应了。
果然……杜若水的反应和他想象中不差,眼下他宣布了这个消息,对方整个人似滞住。杜若水的眼睛尤其黑,深潭般映照着周围树影,此刻眸光破碎黯淡,沉入树影深处,纪云镯方才意识到杜若水看他的目光里总保留着一分温度,这会儿那温度也凉了,对着那双深邃幽沉的眼睛,竟有些叫人望而生畏。
但他不怕杜若水,他知道对方这是难过了,跟着心慌起来,该怎么安慰阿哥?
纪云镯想到阿花,再一次扑上去抱住杜若水,这次他努力蹦跶了一下,整个人挂在杜若水身上,手系着他的脖子,腿绊着他的腰,抬起头去蹭他——过往他也爱用自己的脸去蹭阿花毛茸茸的脑袋。
“阿哥,不怕,我会回来的。”
“你在这儿,爷爷也在这儿……”
“你等我。”
纪云镯的话语又使杜若水想起多年前那个夜晚,那时纪云镯也不管不顾冲到他面前,明明是比他小比他弱的人,却抱着他试图给他安慰。
——为什么这个人总能看穿他的恐惧?
是不是那时就该决绝地推开纪云镯?就不会有今天……有此时此刻这等难言的感受。
赶尸匠里有一对从巴山来的兄弟,他们会使一种叫铁蒺藜的武器,一种满是尖刺的铁疙瘩,撒一把出去,保管扎得血肉之躯皮开肉绽。他感到此时自己心脏里就像塞进了一团铁蒺藜,扎在最深处滚了一圈,生生剜走了一坨肉。
纪云镯紧揽着杜若水,可这个姿势还是叫他不可抗力地往下滑,他吊着杜若水脖子,对方只有跟着不断低头,一张脸无甚表情地朝着他,不给任何反应。纪云镯感到自己逐渐泄了力气,双腿也夹不住杜若水的身体了,是不是该松手了?不然阿哥脖子也会疼吧……可他又有些委屈,有些不甘心,死撑着一口气不肯放,直到这口气绷到极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狠狠一坠,他惊呼一声以为自己会摔到地上,身后却有一只手抵着他的腰,往上捞了他一把,将他扣进自己怀里,再收紧手臂拢住他。两个人便完美地相契合了。
杜若水在他耳边吐露了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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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水回来的实在及时,第二天就是纪云镯启程离开村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