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手脚关节好像在水里浸了一晚上似的，酸胀得难受，他从矿料上爬起来，外边的矿车声早就响了几轮了，等了许久，料库里的水汽又蒸了上来也没人放他出去诊病，天命有些着急，他过去拍了拍门：“有人吗！”
门外竟是那个二工头：“大夫，工头交代过了，药送来了，再‘请’你出来，要是饿了渴了你就说一声，我便将东西送来。”
“药几时能到？”
“来了自会放你出来，放心。”
“哎哟！二工头什么时候回来的！”赵月好的声音仍是滑腻腻的，不过比起昨天倒是正常许多。
“你不好好陪着头，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自然是头让我来的，喏，送水。”
二工头没说什么，开了锁让她进了料库，天命看着她手上的碗：“他们怎么让你来做这些？”
赵月好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讥讽似地笑起来：“一个卖身求荣的而已，做什么不一样？”
天命皱起眉并不认可她的话，却不知从哪里反驳，赵月好也不想与他多说这些，将水递给他：“喝吧，送药的过了晌午才来，有的等。”说完就出了门。
天命只得又坐回去，他琢磨到现在也没想出能治好那些老人的办法来，突然想起快痊愈的那个小姑娘，她亏虚的不比这些人少，想是胜在年轻才能捡回一条命来。
外头的车毂声猛地都停了下来，天命听着这墙边似是有人窃语，三工头又吼起来：“都他娘的看什么呢！活都干完了是吧！”
车毂声紧接着转起来，有人来开料库门，二工头拿着天命的药箱走进来。
“有人晕过去了。”
天命赶紧起身，外面看着一切如常，除了洗料房门口倒着的人。
“把人抬进屋里去！”天命探了探脉，察觉到了不对，架起那人的胳膊，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三工头，“抬脚！”
三工头嫌恶地看了一眼，随手招呼了个推着矿的苦工：“你来。”
人被放进了工房里，二工头将那药箱放在一旁便离开了，天命找了个不算阴潮的铺位，将那人上衣尽数脱下：“打点水来！”
三工头远远站在门口望着，示意方才抬人的苦工去弄水，苦工拿着个木盆去洗料房舀了一盆水来，天命用刚脱下的夹衫浸了水将人身上来回擦了两遍，擦净灰土才开始施针。人中和印堂一扎下去，人便渐渐转醒。
“这么简单就好了？”三工头看见人睁了眼，走近了瞧，“中暑了两针下去就行了？”
“还得好好休息。”天命又将人身上擦了一遍，“要只是中暑还好办，要是得了热疫，现在这屋子里的一个也跑不掉。”
三工头忙往外退，缩在门边上半信半疑地问：“要是有问题你不是早完蛋了！”
天命拿手背抹掉髭边的汗，拿自己的医注作扇给那人扇着风：“我救过那么多命，想给自己续几年命还难？倒是你，再不去把那药催来，可就不一定了。”
“你他娘的威胁我！”三工头气得站直了，“要不是头儿发善心要给他们治病！你以为我要在这里看你脸色！”边说边往外走，昂声高吼，“他娘的！送货的呢！还不来！”
天命打着扇，这个人只不过是闷得中暑了才晕过去，热疫也不会传人，只是不这么吓一吓他们，哪能让他们把这回事真放在心上。
“瘸子！”
三工头跑去了门口，瘸子正靠在栅栏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让惊得险些摔了。
“三工头！”瘸子哈着腰，“我站岗呢工头！”
三工头让他闭嘴：“那个送药的呢！他娘的来早点能死啊！不知道要给人治病啊！”
瘸子看了眼天：“三工头，这还没到午时呢，他平时都是过了晌午来的。”
三工头急得来气，抬脚踹在瘸子腰上：“你昨天把东西给他的时候没告诉他让他早点来啊！耽误这么久落下多少工程了知不知道！”
瘸子谄笑着站好，三工头气大得没地方撒，还想再给他几脚，却叫人拦下了。
“这是谁这么不懂事，又惹着咱三工头啦？”赵月好挡在两人之间，“怎么还跟个看门的计较起来了？”
“赵月好！你是不是一天不管闲事你难受啊！我打条看门狗也轮得到你说！”三工头说着作势就要连她一起打。
赵月好脸上还是堆着笑：“欸，我是来传话的，头可急着找你呢！”
“头找我！你不早说！”三工头转身就走，两步又回来，“头没说是什么事？”
赵月好确是不知情：“我上哪儿知道去？该你做的事呗，二工头可早就在了！”
“他娘的！”三工头一听赶紧去了，赵月好转身看着捂着腰的瘸子。
“挨打了也不知道想点办法，是傻的不成？”赵月好语气轻鄙，“好歹这个岁数了这点本事都没有？”
瘸子不好意思地笑笑，眼神飘忽着不敢看赵月好的脸：“多谢赵娘子了。”
赵月好白他一眼：“这回我刚好遇上了，下回呢？因为瘸了只腿就任由别人欺负了？没用。”
瘸子没来得及再说，赵月好已转身走了，瘸子盯着那身影许久，看了眼门哨屋子，又捂着腰站回了门口。
“头，你找我？”
三工头进门看见胖工头在与二工头低声说着什么，胖工头见他来了，招了招手叫他过去。
“老三，有个事，要交代你去做。”
三工头一听，顿时来了劲：“头！你说！我肯定办好！”
“你先省省力气，我问你，那大夫要的药都送来了没？”
“没呢头，”三工头说起这个就来气，“说还是和往常一样过了晌午才来。”
胖工头抬手照着三工头脑袋就是一下：“你昨天怎么不告诉他早点送来！那野大夫我看见就烦！”
三工头也委屈，他将事情假手于人，这下挨了打也只能咽下去：“头，要不干脆把他处理了？”
胖工头没好气：“处理个屁！你看看那些半死不活的东西，再没个人给他们吊着命，月供你去报？”
“县上药房的大夫年前就搬走了，”二工头接着话，“能有这么个野大夫已是不易，只能先忍着。”
“无妨，再忍他段日子，”胖工头指了指茶盏，二工头忙给他斟上，“你们俩先准备好了，等下月底一到，就送他去县老爷面前让县老爷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