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天就黑了，风糊在心口上，凉飕飕的。
赵月好寻了个不好找的边角坐下，解开纱巾，任由一股股凉风在脸上流动，多少下了点燥。可一想到李老二那个装腔作势的狗样，她心里就火起。
“怪我啊，都怪我。”
赵月好张开眼，抬头便是闪烁的星群，挂在天角上的月亮白生生的，像小时候在牛背上看见的那样漂亮。
“也不知道大夫快回了没。”赵月好呆望着天，心里盘算着天命来去路程，有些担心，天都黑了还没回，别是被发现了？
山那边隐隐飘来几声狼叫，看来这几天得闭紧门了。赵月好挽上纱巾，准备去探探消息，正迎上两个人走过来，她没多想又闪身躲进去，悄悄探点头仔细瞧了瞧，那个高个子，不是混账李老二还能是谁。
“四工头，您这下真是威风了！就那砸破点皮的当您就上去了。”
李老二不掩得意，宝贝似的摩挲手上的条棍：“所以我说呢，这做人还得靠自己，等她赵月好提我怕是临到我入土都没谱！”
旁边人叫他那声量吓一跳，环顾左右：“您小点声，别让赵娘听见了。”
“你怕她干什么！我们摆个闲，未必然我一个工头还让她管上了！”
“您自然是不怕她！”旁边人应和他，“说到底，我们哪是怕她嘛，就是每回看见她，总觉得心欠欠的。”
“还有这面呢你，欠她什么了，本工头替你还！”
“哎呀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不就那个事嘛！”旁边人凑近了小声说，“下药那个！”
李老二才想起来：“那个啊！那也算个事？我们装不知道那是给她留点脸，再说了，不靠那点药她能骚到工头床上去？美得她！”
“是是，还是您说得有道理。只是您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平常跟她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见着了可得小心点。”
“怕她？要不是看在她卖那几两肉还算换来点好，我能让她耀武扬威那么久？”
“那是自然！”李老二越说越得意：“如今本工头得了道，有好处肯定忘不了你们。你就看着吧，我有的是法子料理那贱娘们。”
“那肯定还是工头本事大嘛！以后小的几个还得靠您吃饭了！”两人嬉说着，声音去远了。
赵月好瘫倚着墙听了一字不落，涕泪肆流。她这些年的苦，他们三两句话，玩笑似的就翻了篇。
想起那日，李老二在饭桌上与她置气，留她一个人，她没当心就喝了三工头一碗带药的汤，自此深陷腌臜十年翻不过身。原以为这几个畜生是挑了下手时候的，可这下再想来，是啊，偏就在那天跟她生气，偏就在那天给她下药，邪了门了。
“都知道啊。”赵月好望着天愣神，自语着，“都骗我。”
胖工头瘫躺在床上等赵月好把饭端来，外面的事他尽交给李老二做去了，累一天了他得多歇会儿。
“工头！”胖工头抻着胳膊正端茶呢，李老二嚷着闯进屋，吓得他险扔了茶盏。
“娘日的东西！有鬼撵你啊！”
李老二刹住脚又退回去两步：“小的是来问问您，这天都黑了那大夫还没回，您打算怎么处置他？”
胖工头才想起这么一茬来：“你去，告诉瘸子，要是那野大夫回来了，立马连人带药来见我。”
“他要是跑了怎么办？”
“不会，他没那个胆，你姐还病着呢。”
“那您不处置他吗？都这会儿了。”李老二不解，“多好的机会！反正之后也用不上他了。”
“药还没拿到手，你着什么急。”
“头！要不您交给小的，小的肯定给您办利落了！”
“李老二。”胖工头蔑他一眼，安稳稳喝了口茶，“别忘了，睡之前去把人清一道。”
李老二悻悻闭上嘴，他也不是非要弄死那野大夫，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会儿连柴都拿不出，实在是憋屈。
“赵月好呢？什么时候了还不把饭送过来？”
李老二漫不经心：“谁晓得她的，下午就没见着人了。”
“算了，你去，把小厨房的饭端来，都这时候了，我还没吃上口饭。”
李老二应下，哈着腰退出去，门一关，他对着墙角就是口老痰，嘴比腿快，边走边骂。
“呸！都他娘胖成两个了还好意思吃，没吃死你！拿我当赵月好使唤呢！”
入了夜便见冷起来，劳工们早睡熟了，李老二在屋里不知做了什么，好半夜才熄灯。赵月好趁着天黑悄咪咪猫在门房边上，她要看着点，鬼晓得这些人能干出什么事来。
“哎呦！谁啊！吓我一跳！蹲这儿干什么呢！”
瘸子起夜，在门房边上迷迷糊糊解裤带，东西还没掏出来就叫困在角落的赵月好吓得憋回去了。眯着眼好容易才瞧清楚人，赶紧拍醒她。
“赵娘？赵娘！你蹲这儿做什么呢？快起来，来。”
赵月好蜷麻了腿，避开瘸子伸来的手扶着墙，颤巍巍站起身，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她这会儿还有些晕闷。
“少来管我。”
瘸子一愣，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指甲里的黑泥：“赵娘，外边冷，回屋去吧。”
“让你别管我，人话都听不懂？”赵月好一想到这山坳子里漫天飞的是她的糟烂事，谁都让她觉得恶心。
瘸子没再说，转头就要回屋。赵月好想起什么，忙拉住他。
“等等！”纱巾半掩着脸，一改方才的态度，月色下她那双眼睛蕴着水，就那样挑着眼角，满脸可怜样地看着瘸子，“我也不是有意吓你，工头嫌弃我坏了脸，我实在是没处去了才困在这儿，吓着你了吧？”
瘸子叫这双眼睛震得心慌，避过脸将手指头全藏进衣袖里：“赵娘别这么说，工头不跟你好，还有李工头呢，毕竟是自家兄弟，多少也能照顾你些。再说了，等那大夫回来，肯定有办法给你治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