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显恩宠,皇后的荣宁殿与钟离初的兴元殿相距不远,不过一刻钟便到了。
张皇后刚沐浴完,两名手巧宫人在给她绞干头发。
“皇后娘娘金安。”钟离婉行了个大礼。
张皇后懒懒抬眼,她宫中的人,自然不会给钟离婉做脸,是以后者进门,身上的斗篷也没解。张皇后一眼就瞧见了那件她初冬时送给女儿的白狐狸皮,心口便是一堵。
这是年前与北梁议和时,他们特意送来的。在所有礼物中,独它最是价值连城。她巴巴地送去给女儿,那傻丫头倒好,转手给了这小贱人。
“你倒是会哄人。”张皇后幽幽道,也不急着叫她起身。“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兄弟姐妹里,初儿心里最惦记的还是你。”
钟离婉低着身子,轻声道:“五皇姐宅心仁厚,才待奴婢好。”
“她待你好,也是因为你一心待她呀。为了不让她的东西被小六抢走,都奋不顾身了。”张皇后语带嘲弄地说完,口气倏然转冷:“那封书信到底是什么?谁写的?”
钟离婉沉默了良久,才道:“奴婢在宫外识得一人,颇有才学,他也帮过奴婢几回。近来天寒,他祖母身体不适,奴婢便送了些药材过去,想帮衬一二。五皇姐知道以后,也很仗义,特意为奴婢安排了马车令牌。那封书信……因为奴婢知道五皇姐近来喜欢练字,而那人一介书生,旁的没有,字帖极多,又写了一手好字。奴婢便自作主张,问他要了两张来。还故意学着他的笔迹,写了几个字,想讨五皇姐欢心罢了。”
张皇后听完,沉默了许久。
直到头发都干了,她摆摆手,两个宫人躬身退下了,她才道:“瞧我,都忘了让你起身。这人上了年纪,就是容易忘事。”
钟离婉这才起了身,斗篷下的双臂已颤得厉害,但她极力强忍着。
“对了。”张皇后优雅地抚弄着长发,矜贵地问:“那人姓甚名谁啊?”
钟离婉犹犹豫豫地回答:“周文……”
张皇后轻笑一声:“小九是不是开窍了?是了,小六刚定下婚事不久,你也到了年纪。不如,本宫也赏你一个恩典?”
话音刚落,钟离婉又‘咚’地一声跪了回去,着急地说:“皇后娘娘明鉴!奴婢对周文夫子只有感激,绝无男女之情!况且周文夫子早已心有所属,奴婢不愿意,也不敢与他多有纠葛。”
张皇后微微仰首,丹凤眼中划过一丝满意之色。“瞧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本宫虽是一番好意,却也不想好心办坏事,乱点鸳鸯谱。起来吧。”
钟离婉依言起身,但背脊从始至终都是弯的,仿佛想拼命隐藏自己。
一副小家子气。
张皇后在心中鄙夷道。
罢了,就当女儿养了条听话的狗。
“这回的事就算了,你到底是女儿家,以后没什么要紧事,还是不要轻易往一个男子府邸乱跑得好。”张皇后伸手扶额,示意她退下。
“是,皇后娘娘万福。”钟离婉无不顺从地道。
跪安后,有专人将她送出去,半路上,一名神色匆匆的宫人与她擦肩而过。
钟离婉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了一眼那人的长相,直到走出荣宁殿,宫门重新落锁,她才勾起嘴角。
方才那宫人她见过的,是钟离燕的人。
但很明显不再是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钟离燕自作聪明抢了陈家这门婚事以后,张皇后对她已是严防死守,只怕如今温华宫中,大半都是张皇后的人吧?
可笑那人非但一无所觉,甚至沾沾自喜,以为凭借一门所谓的极好婚事,就能脱离皇后的掌控。
想到自己的计划,她眉眼舒展。
不论结局如何,这步棋,她决不后悔。
因为至少钟离燕,是不可能有好下场了。
……
“娘娘。”心腹蒋姑姑轻唤。
张皇后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又出了什么事?”
“先前九公主与六公主闹不愉快时,推搡中掉了张纸,被六公主捡走了。咱们安插在温华宫的眼线传了话来,那纸上似有些不妥之处,六公主看完以后将所有伺候的人都赶了出来,独自关在寝殿中多时了,连晚膳都不曾用。奴婢们想请示娘娘,是否要做些什么?”
张皇后先是困惑,随后意识到这件事的关键:“你说,是从钟离婉身上掉下来的纸?”
“是,据说纸上的字迹,与今日九公主从宫外带来的那封书信,如出一辙。”
张皇后脸色微变:“先不要声张,让人抄录一份来给我。还有,盯紧了钟离燕那蠢货,不要让她再整出什么幺蛾子。像上回的事,若再发生,就叫温华宫的那群奴才统统提头来见!”
“是。”
眼线的动作很快,不过半个时辰,便带了抄录好的东西回来复命。
“娘娘。”蒋姑姑欲言又止:“这纸上所写的故事,实属胆大包天。”
张皇后黛眉轻挑:“故事?”
懒洋洋地接过,开始翻阅。
《女帝传奇》
映入眼帘的头两个字,就叫她心头一跳,不自觉直起身子。
所有的漫不经心都一去不返,她凝神地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