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辗转于顾含光的心间。
最终,没有宣之于口。
他的眼前雾霭层层,白茫茫一片。
在这上下一白中,他看到了穿着婚纱的许亦欢,以及一旁,牵着她的手的顾从今。
耳边,是掌声、祝福声、艳羡声。
鼻尖,是玫瑰的芳香。
再后来,感官逐渐消失,只剩下敏锐的听觉。
捕捉到了不合时宜的惊呼声:“含光!”
顾含光挣扎着,试图睁开眼睛,分辨何为真实。
是许亦欢和顾从今的婚礼,还是别的什么。
但他实在太累了,撑不住了。
--
好在徐广早有准备,顾含光每个巡回演唱的城市,他都事先准备好了私人医院的高级病房。
就是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出现。
他陪着顾含光一路走来,太明白于顾含光而言,许亦欢的不可或缺。
只是,现在的局面太棘手。
顾从今虽然只是顾含光的堂哥,但两人的关系无异于亲兄弟。
当年顾含光的父亲因酗酒,连带着他的母亲,一起在车祸中丧生。
后来,他就到了顾从今的家里生活。
明明父亲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他们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顾从今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骨子里一派文人的儒雅气质,家庭生活也很温馨。
而顾含光的父亲是一个游手好闲的赌鬼,靠着家人的接济,才能勉强糊口。
他酗酒之后,和他的母亲吵起架来,动辄就冲进厨房拿起刀挥舞着。
一地鸡毛的家。
顾含光曾说过:“哥,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堂哥。”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不如不出生。
或许,人生的基调原本就是悲凉,从出生开始就不由己。
而后终其一生的挣扎,无非是为了让这莫大的悲凉,显得不那么悲戚。
像是垂死挣扎。
后来啊,父母车祸去世后,顾含光终于进了自己梦想中的那个家。
但是,却更清楚地意识到,那并不是他的家。
伯伯伯妈待他很好,跟亲生儿子相比,也没有区别。
只是,他太敏感了。
然后,读了寄宿制的高中,直到大学,渐渐的,也不怎么回那个家了。
只保持着寻常的来往。
“亦……欢。”
“亦欢。”
病床上传来微弱的呓语声,拽回了徐广漫无边际的思绪。
他只看得见顾含光的嘴在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凑近了听。
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徐广不知道是否应该庆幸。
庆幸,许亦欢和顾从今还只是朋友。
但只是现在是朋友。
明天的事,谁也说不准。
连他也认为,许亦欢和顾从今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人。
这世上多是如他们这般的门当户对。
并不像小说里,霸总爱上灰姑娘,千金爱嫁穷小子。
好在。
顾含光虽然情绪失控,但不至于发疯。
但……
不行,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稳妥点好。
徐广决定从另一处下手试试看,“昊子,你在这儿守着含光,我出去一下。”
电梯下到负一层,他上了车,直接导航到凤凰路。
冲破黑漆的洞口后,外界的光渗了出来。
黄昏已过,光亮很微弱。
开了一半路时,顾从今的电话打过来了:“徐总,含光醒了吗?”
“还没。医生说了,含光是因为最近筹备演唱会太累,再加上今天淋了雨,你不用太担心。”
“好,等他醒了,麻烦您打个电话告诉我。”
“行。”
挂掉电话,过了路口。
进了别墅区,刚好碰到拎着一袋垃圾的许亦欢。
徐广转了一下方向盘,直接将她的去路拦截。
许亦欢的步子猛地一顿。
她皱着眉,盯着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堵住路的黑色大奔。
车窗缓缓降落。
“好久不见了,许小姐。”
许亦欢冷淡地点了一下头,“好久不见。”
说着,顺手将垃圾扔进了绿色的垃圾桶。
然后绕开车,走上草地中间的小径。
“等一下。”徐广眼见拦不住她,着急忙慌地下了车。
在家门口被堵了,烦闷攀附在她的眉间荡着秋千:“徐总,有事吗?”
徐广说着,一边觑着许亦欢的神色:“含光晕倒了,你能去看看他吗?”
许亦欢冷冷地扔出掷地有声的两个字:“不能。”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还有事吗?”
她的冷漠一下子激怒了徐广。
但徐广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他沉默了两秒,“他是因为你,晕倒的。”
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般,许亦欢冷笑一声,“徐总真是越来越幽默了。”
徐广再也忍不住,脸上露出十足的谴责之色:“含光的心里只有你。为了你,他没日没夜的练习,才能够在短短几年红遍大江南北。为了找你,他辗转各地开巡回演唱会。”
瞧瞧,多么熟悉的话,多么熟悉的神色。
五年前,也是这个人,站在她的面前,同样的义正言辞,正义凛然。
“为了我?”许亦欢冷笑一声,“成为出色的歌手,是他的梦想。”
她继续反驳另一句:“他一直在找我,所以呢?”
应该感激涕零,不胜荣幸,然后破镜重圆,结为连理?
别搞笑了。
许亦欢的绝情镇住了徐广。
徐广很震惊,就像是才看清她一样,“你忘了,你们曾经那么相爱吗?”
“徐总,你也说了,那是曾经。”
徐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理智近乎无情的女生,但想起顾含光那张苍白的脸,他还是请求道:“你能不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去看看含光,就这一次。”
许亦欢说:“正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所以不能。”
她能理解徐广:“徐总,你不该来劝我,你该劝劝他。五年了,该过去了。”
在她这儿,早就已经过去了。
漫长的五年,足以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样子。
她和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样子了。
顾含光放不下的,只是五年前的许亦欢。
而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