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飞光点头，动作轻柔地将离奴放在台阶上，轻声道：“别怕。”
离奴水光潋滟的眼中闪过些什么，她挣扎着起身磕头，道：“小女命若蒲柳，不敢奢求公子垂爱，只求公子为家父收尸。小女愿为奴为婢当牛做马，以此身此生报答公子大德。”
他嗯了一声：“在这等着。”
“小叶子！那金家女娃可不会容忍你有别的女人！”
“他敢！小姐，我去砍了他！”
明明他们二人都不曾表露过对对方有情谊，但司徒和月晴却仿佛都默认了两人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关她何事？”
“关我何事？”
二人异口同声地反驳了回去，叶飞光动作利落地抽出长鞭，转身对上那三五个虎视汹汹的喽啰。
金宝珠犹嫌不够似的，补充道：“别人便罢了，我图什么你不知道？还来跟我搅乱。”
“那也不可。他若有了别的女人，焉能心甘情愿地为你取血？”
这话有点道理，却也只有一点。
叶飞光她势在必得，眼下更重要的是另一个人，她年少时就很好奇。娼妓之子，命若浮萍，身前身后皆是绝境。攀上叶飞光，已经是她眼下最好的选择了。
可若是有别的路呢？
金宝珠越众而出，属于化神期的威压悄无声息散出去，将除了离奴之外的所有人全部按在原地不得擅动。那些乱说话的人像是被拧断了脖子，喧闹的菜市场一时肃穆如神殿。她走到离奴身前，用袖口擦净她脸上的血污和她那怯弱的神情。
嗯，这样顺眼多了。
离奴吓得不敢言语，只能惊恐地看着自己脸上的脏污弄脏贵人的衣服。
“结草衔环以身相许？”金宝珠轻笑一声，又道：“若我有更好的出路，你还愿意给别人当牛做马么？”
离奴在红玉楼长大，日子虽苦，眼里却是有一些的。这位天人一样的仙子裙摆处缀了一圈指腹大小的隋珠，每一个都比红玉楼花魁头上的大。她看了看叶飞光，又看了看金宝珠，嘴唇抿成一条线，内心激烈地挣扎着。
半晌，离奴内心终于做出了抉择。她对着金宝珠纳头便拜，一改娇柔之声，恭敬道：“请仙长教我。”
“好极了。”金宝珠将她拉起来，轻快地眨眨眼，道：“你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金宝珠放开了禁锢，可周围静得可怕，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霍真人手下的几个喽啰更是吓得两股战战，只恨不能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叶飞光脸色复杂，到底没说出什么来。跟着金宝珠确实是更好的前途。
此事至今，红玉楼的掌柜才现身，尴尬地赔着笑脸站在一旁。但他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金宝珠化出一柄金剑，递给离奴。离奴有些傻眼：“您，您不带我走么？”
“现在还不行。十日为期，十日之后我来接你。你若能活下来，我保你下半生锦衣玉食人前显贵。”
“你看那，”金宝珠指了指远方的玲珑塔，“你若能做到更多，我便许你一条通天路。”
夜里的玲珑塔金碧辉煌，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天宫。困了她十几年的红玉楼，在它面前可笑得像灰扑扑的老柜子。
离奴抱紧了那柄森寒的金剑，轻声道：“好。”
能成为自己的依仗，谁又愿意依附他人呢？
“耶！”金宝珠悄悄地攥拳庆祝，打了胜仗似的高兴。她自以为动作隐秘，可谁也没漏掉这位化神真君奇怪的小动作。叶飞光眼睛一瞥，又被烫了似的飞快收回目光。
“奥还有这个！”金宝珠把捧着的粉花塞给离奴，“这朵花给你防身，可挡元婴一击。”
“不不不，”离奴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这么贵重，我……”
“拿着。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你啊，比这花贵重多了。”
离奴心头一震，不可置信地愣在了原地，第一次有人用贵重这种词来形容她。她竭力忍住泪意，鼻音浓重地问：“这朵花，叫什么名字？”
“欲君。”
“好，我以后就叫欲君。”
金宝珠留下一花一剑一承诺，一阵风似的离开，好似梦过了无痕。
他们的时间不多，不能再耽搁了。
飞舟上，叶飞光倚着甲板玩他那根鞭子，忽而慢条斯理地道：“金小姐文采斐然。”
“那个啊，那个不是我说的，是陈著说的。”
“陈著是谁？”
“大概是个喜欢喝酒的老头吧。”
叶飞光颔首，又问：“你不带她走，她死了怎么办？”
“我带她走，她就不会死了么？”金宝珠面无表情言语淡淡，“难道金家就是乐土么？金家就没有欺男霸女恃强凌弱的事了么？”
不，金家不是乐土。同样出身世家的叶飞光，比任何人都清楚，世家华丽的衣袍之下到底有着怎么生疮流脓的躯体。号称天下第一商的金家，内里只会比叶家比红玉楼，更残酷也更血腥。
“修仙界强者为尊弱肉强食。你我救得了人一时，可救得了人一世？”
叶飞光心头一凛，眼底泛起重重波涛，好似一口打着旋的深井。半晌，他抚掌笑开，道：“大小姐说得是。”
阴阳怪气。金宝珠瞪他一眼，“放心，我既现身，玲珑塔那边必然已经得了消息。他们会看顾她的。我金家人再不济，也不会保不住一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