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又问:“你要到哪里去?”
紫竹坚定地说:“到人间疾苦去。”
铁马好奇地问:“人间疾苦在哪?”
“在这。”
紫竹回答的很快,也很诚实,双眼更是坚定不移地看着铁马。
也许对于她而言,铁马就是人间疾苦。毕竟铁马的眼里就有痛苦,有哀伤,还有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死念。
所以铁马不得不认同紫竹的说法,也自嘲地喃喃:“说的一点不错,我对于这世间,既是疾苦。”
紫竹复而旧话重提:“施主只不过是心中有执念,身在人间疾苦中。”
铁马一时听不清风声,只从风中听到紫竹柔和轻灵的嗓音,内心感到一阵无比安宁的平静。
他虚弱地说:“那你既已来到人间疾苦,然后要做什么?”
紫竹虔诚地参拜佛礼:“渡众生出苦海。”
铁马闻言就笑了,苦笑了半晌后就摇摇欲坠地站起来,然后一把握住那斜插在石桥缝隙中的醉里刀。
他冷漠地告诉小尼姑:“你来错地方了。”
——噌!
刀入鞘,人已离去。
夕阳西下。
暮色黄昏。
铁马撑着那纸油伞,踏着雨后湿滑的山野小路,朝着西京城的归途艰难慢行。
他走过树林,发觉紫竹跟在他身后静静地走着。
小尼姑的眼里有担忧,但她一语不发,沉默地跟着。
铁马心头顿时生出憎恨!
可他不是恨紫竹,而是自己!
他只恨自己身在人间疾苦,怀着求死的执念,却害的一个怀着渡化众生出苦海宏远的僧尼在担心自己!
这是多么可笑的因果,他求死,可却求而不得!
所以他更冷漠,走的更快!
但紫竹锲而不舍紧紧跟着!
铁马涉水渡过冰冷的溪水,紫竹便不顾刺骨的河水跟着。
铁马穿行荆棘丛生的草丛,紫竹的百衲衣被划破也不惧。
于是他们走出山林,走过宽敞的大道,途径歇脚凉亭,铁马已走的步履蹒跚,紫竹想去搀扶,可未触碰到铁马的手,铁马就已咬牙拔脚继续前行!
这一路上他们已走过许多地方。
这一路上也有许多旅人都目睹这一幕,觉得这名面无血色的书生和这名神色担忧的小尼姑很奇怪。
这也许对于旅人们而言只是个乐子,毕竟常人一眼看去,这两人就好似一对在赌气的小夫妻。
可谁知道,这两人一个在追寻死亡,一个却在拯救生命!
而铁马终究体力不支的倒下了。
他本就中毒太深,纵然吞食了紫竹的血感到体力在恢复,甚至解了毒。
但他的身体还是太过虚弱,太需要休息,不该强行逼迫身体走下去。
现在他已半昏半醒,在模糊意识里还察觉到自己似乎靠在一个弱小的身躯上,听着那急促的呼吸声。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同样也不知道,其实是紫竹艰难地背着他走出大道,将他背进一座破败的小庙。
庙外已是夜幕,雨,淅淅沥沥。
冬夜苦寒,北风传堂而过。破庙里的寒意惹人发颤,可铁马的头已滚烫如火炉。
他发了高烧,在昏迷里念着他从不曾在旁人前提及的两个字。
“千千……千千……”
额头渗着虚寒的汗珠,铁马的额头紧蹙着‘川’字,在梦中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这两个字,手中紧紧握着那支风雨相随的油纸伞。
他握的很紧,紧到仿佛一松手,那伞就会飞向云间消失无踪。
而等紫竹将温润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感受着温度,然后正要松手从行囊里取出草药。
却被铁马一把紧紧握住!
紫竹怔住,想抽手,却听到铁马神志不清地哀求。
“带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