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景咬紧了牙，去压心中的火。
“你们俩既然跟来了，还在外面看什么看？！要么进来拿桶去挑些水回来，要么马上回客栈把那个不孝子给我打个半死！我现在想杀他的心都有！倘若他有一点顾着自己的娘，他娘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岁苍流跟许言川是偷偷跟来的，没想到竟被岁景发现，听了她的话，赶紧的进屋。
看清这不止是家徒四壁，许言川皱了下眉。
岁苍流则是揉了揉鼻子，问得实际。
“除了挑水跟揍他，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岁景看向岁苍流，语气温和了许多。
“不管是大米还是小米，你想办法弄点来，给她煮点粥，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
许言川听了，连忙上前。
“现找现煮，怕是没这么快，要不然我去找乌勒，他府上似乎什么都不缺，应该有。”
岁景轻轻点头，看着岁苍流吩咐。
“那你赶紧去挑水，我要取出她肚子里的死胎，事后需要清洗，以防感染。”
听到死胎二字，岁苍流跟许言川互看了一眼，皱着眉一起离开。
他们走后，岁景以掌运气，关上了房门，然后将女人扶起，自女人身后的穴位灌入真气。
想取死胎，必须要女人撑得住才行，她太过虚弱，输真气，是岁景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不消片刻，女人脸上有血气时，岁景的额头已有汗出。
她扶女人躺下，撩起女人的衣服，手掌搓热后，紧贴女人肚脐上的穴位，缓缓逼进内力，让其子宫收缩，能在外力的帮助下，将体内的死胎排出。
因女人眼下已是身薄如纸，这个过程必须慢，不能急，但凡有丝毫的闪失，都不是救命，而是催命。
落日城中，一个不大的井边，守着四五个士兵，并且是一天十二个时辰轮守。
岁苍流眼下才知道，落日城的水竟是要收钱。
这水卖得虽没有沙漠中那么金贵，但也不便宜，一桶水比街上一个饼要值钱。
好在岁景给过岁苍流傍身钱，他才能顺利的打到水。
提着两桶水，他不敢走太快，快了水会洒，又不想慢，慢了，他怕岁景等不及，是以用上了功法，才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水挑回。
见到门关着，他放下水桶，在外面轻喊了一声。
“我把水挑回来了，师姐。”
里面传来岁景的声音。
“回来了就进来，帮我烧一锅热水。”
想到岁景在做的事情，岁苍流有些犹豫，他毕竟是个男人。
但最后他还是选择听她的话，推开门后，拎起了水进屋，一路目不斜视，放下水后，先去关上了门，然后走到灶前蹲下，起火烧水。
岁景一直给女人输送着内力，直到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才一力更猛了些，逼得女人腹部收缩，一物从女人下体滑出。
岁景用了全力，一掌隔空打断脐带，然后点穴为女人止血。
“苍流，水烧好了没？”
“好了！好了！”
岁苍流忙往土陶盆里倒热水，又掺冷水，用手试了水温，才低着头给岁景端来。
岁景抬眼，不见这屋中有任何干净的布，于是脱下自己的外衣后，又脱掉了身上的中衣，把中衣撕扯成布，浸进温水，拧干后替女人擦身。
做完这些，她拿块破布把死胎包起，给女人盖好薄被后，穿上自己的外衣，才发现岁苍流一阵背对着她，这让她觉得岁苍流很可爱，忍不住笑出声。
“只要是救人，不用拘泥于这些，男女没有差别。”
岁苍流想转身，又不敢，生怕自己的眼睛玷污了沙鬼的母亲。
“救人的是你，又不是我。”
许言川还在路上，去乌勒府上煮好粥后，他又找出食材，做了些馄饨，往回赶的时候，路过客栈，想起岁景的话，他转身回客栈，揍了沙鬼一顿才出来。
由是岁景的真气护着，床上的女人有力气缓缓睁开眼，当她看到眼前有个汉人女子，她变得很激动，像回光返照般坐了起来。
“是将军让你来的吗？是不是将军让你来救我了？”
岁景被问得一脸懵，岁苍流也忍不住回过了头。
一身脏污的女人，眼中是那么纯净的渴望。
岁景不知该如何回答，犹豫后本想如实相告，岁苍流先她一步撒了谎。
“对！是将军让我们来救你来了。”
女人听了，流着泪笑，连忙整理她的仪容。
“我就知道，将军一定会来救我。”
岁景微低下头去，扣了扣自己的眉心，试探道。
“对啊，将军肯定是要救你的，也不想想，将军跟你是什么情份，他怎么可能不来救你呢……。”
蓬头垢面的女人脸上洋溢出笑容，她这至暗的人生中，也曾有光。
在她的自语里，岁景知道了她叫半秋。
半秋这个名字是她家将军取的，取自将军喜欢的一首诗。
她自小就服侍将军，可以说是同将军一起长大，两人青梅竹马，虽因身份有别，将来不可能是正妻，但迟早会被将军收入房中，两人也算是能相伴一生。
谁料战事突起，将军身担职责，不得不奔赴沙场。
二人不得相见，她本该在家中等他，可他母亲忽然一病不起，家书却只去不回，半秋生怕将军是没收到信，便自高奋勇的去找将军，她要将老夫人患病的消息告诉他，至少让他来得及回家见他母亲最后一面。
就这样，她误打误撞到了战场。
大战后，硝烟弥漫，当她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呼唤将军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能回应她，她当时很害怕，很怕将军已经不在，便在一具具尸体间翻找，可她找了好久，没有一个是他。
就在她精疲力尽的时候，几个敌兵出现了，他们把她带到了落日城。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一个女子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当她面对敌人的羞辱时，她首先想到了死。
然而她在割腕自杀，濒临死亡的时候，又想起了她的将军。
她记得在他们十五六岁的时候，曾看到过一个因为名节被污而上吊自杀的妇人，那个时候，将军救下了那个妇人，并劝那个妇人好好活着。
归家途中，少年将军跟半秋说，没有什么事情比活着重要，人不应该遇事便去寻死，他还特别叮嘱半秋，说，若有一日，她遇到了危险，千万不要轻生，不要放弃生的希望，一定要想办法活下来，活着等他！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救她！
少年将军的话，半秋深信不疑，哪怕世事再怎么摧残她的身躯，她依然坚定。
“我终于等到了……。”
她不再是当年的半秋，她依旧笑着，望着灯烛的亮光，流出眼泪。
岁景与岁苍流对视了一眼。
都在想，那个将军知道吗？
因为他一句话，一个女人一辈子忍辱偷生的在等。
半秋一直在等他。
他却没有来。
这个真相，能说吗？
岁景跟岁苍流对彼此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