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眉垂眸,始终没有瞧他, 不是害羞, 而是显而易见的心绪落寞,和一眼就能分辨的冷淡。
“朕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念及她昨夜劳累,也深知她并不可能一夜之间便完全接受他,原本满心欢喜的康熙帝, 终是退让一步,起身离开。
体谅她心烦,特意交代,任何人都不可来角房叨扰, 更不可在附近喧嚣。
康熙帝离开后,角房的空气越发沉寂, 窒息。
云卿独自一人靠在床头,直到天黑。
偶尔,在檐下搭窝的早春麻雀也会闹叫, 却叫她置若罔闻。
整整一下午,即便有沉水香木有安神的作用,云卿的心绪依旧繁杂, 剪不断,理还乱……
“晚膳没用?”
康熙帝从角房离开后,便到御书房与几位大臣商议灾区的后续重建事宜, 整整一个下午。
对于云卿提出的两个治理法子,大臣们皆是赞不绝口。对卫父阿布鼐的事, 不等康熙帝开口,他们已表示会尽力彻查。若是真有冤屈, 一定要妥善补偿。
晚膳也一并在御书房用的,康熙帝瞧见软糯香甜的八宝鸭,便想起擅长做甜食的云卿,经询问,才得知小姑娘一下午都没出过房间。
康熙帝放下玉箸,“可曾派人去瞧过?”
“李德全亲自去问的,说是想一个人静静。”
不知道二人晌午那会发生了什么,梁九功只得照实回禀,语气颇为复杂。
“着御膳房做些开胃的膳食送过去,一并告诉她,朕晚点过去瞧她。”
“嗻。”
梁九功躬身退下。
户部侍郎并几位大臣,一边用着晚膳,一边竖起耳朵听这边的主仆对话。
未说是哪位娘娘,但如此被万岁爷惦记在心上的,至少得是一共主位以上。
晚间,康熙帝去角房瞧人时,云卿已早早歇下,拒绝意味明显。
但才尝过荤腥的男人,哪有那么好打发?
他命人从外面撬开屋门,面不改色,款款走入。
撬门的小太监:“……”
梁九功:“……”
云卿:“……”
“不是叫人传过话了么,怎的不等朕,自己先歇下了?”
康熙帝刚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寒意,倒也没急着上床。
他坐在床边,大手伸进被窝里,想冰一冰她以示惩罚,却是有意外收获。
一不留意地碰到滑嫩手臂内侧一截肌肤,痒得云卿当场低笑出声,赶忙躲进大床里侧。
康熙帝微微勾唇,朝着她幽幽一笑,眸意深深。
自打那晚,两人床笫间的生活节节升温。
每当她苦着脸推拒时,他一招杀手锏就能将人彻底制服。
还没开始步入正题,她已被咯吱地上气不接下气地求饶,这一招屡试不爽。
起初她咬牙强忍着,后来渐渐露出些真性情,虽是说以下犯上,但康熙帝乐得瞧见她的真实模样,揽在怀中,越发爱不释手。
“当真不愿要名分?”
是夜,一番云雨后,爱怜地抚着身下汗涔涔的小姑娘,康熙帝又忍不住问道。
她的无欲无求,总是让他心里不踏实。
就好比一只风筝,只有将线绳抓在手里,牢牢牵引住,才不担心随时可能失去它。
云卿软绵绵的躺在他怀里,微不可闻地摇摇头。
刚刚的浓情蜜意,也在这一刻渐渐散去。
她默默背过身,不想多言。
以这男人极强的占有欲,一时半会,想回浣衣局是不可能了。
但至少留着这层宫女身份,如是哪日他腻了,她或许还有出宫的可能。
康熙帝不以为意,打定主意,要一点点攻破她的心房。
刚开始的理由:“朕的肩膀被你咬成这样,又如何去别的宫里歇寝,否则朕的脸面要往哪放?”
后来的理由:“将朕的肩膀咬伤如此严重,就能轻易这么算了?你必须得补偿朕。”
再后面的理由:“夜夜歇在你这里,朕住得习惯了。”
这话,竟叫云卿无可反驳。
这些日子,康熙帝先是各式新奇赏赐不断,而后将自己一应随手用的物件搬过来,后面,若非云卿拦着,他大抵连奏折都要搬过来角房批阅。
但不可否认,角房被布置的很是精致,处处透着温馨。
康熙帝每每打量着自己一手布置的屋子,怎么看怎么满意,越发不舍离去。
东西六宫屋子里大多摆着金银铜器等俗物,而角房这边的摆件都是他千挑万选。
加之云卿不爱奢靡,又挑挑拣拣,留下来摆在明面处的,皆是华美而文雅,处处充满着高贵精致气息。
即便是一盆含苞欲放的兰花,都要比某些宫妃屋子里的大师名画墨宝,更有艺术之息。
是而,无论云卿怎么暗示让他雨露均沾,去别的宫里坐坐,康熙帝都不愿离去。
对,只能暗示,不能明说。
否则这男人脾气上来了,在那张沉水香木的大床上,可劲地折腾她。用着最霸道的语气,说着最暧昧之语:“下次再敢多说一句,朕拆了你!”
每日都是深蓝天幕泛起一丝鱼肚白时,他被人服侍着起床上早朝而去。然后晚间又是踏着星辰日月,准点来敲门。
不给开门还不行。
堂堂九五之尊,也不怕被人听墙角,就径直站在门口,开始揭短:
“怎么着,云卿姑娘这是要过河拆桥?”
“朕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还的!”
南方雪灾稍稍稳定后,康熙帝就开始下令彻查卫父阿布鼐的渎职一事。
按理说,阿布鼐只是个正五品管领,就是芝麻大小的官,根本劳驾不到天子亲自关注。
但架不住女儿卫云卿在御前得宠啊,康熙帝又如此明面照佛,于是调查此事的钦差一日不敢懈怠,夜以继日地反复查阅卷宗,终于查破真正勾结匪徒的内奸。
不仅令阿布鼐得以沉冤昭雪,更是将原本一个月的调查时限,硬生生压缩到时日。
这对于上了年纪的阿布鼐而言,可是极大幸运地少遭罪不少。
原本眼见四分五裂的卫氏一族,如今都纷纷往阿布鼐这一脉靠拢。指望着云卿他日一朝封妃,自己家里男子也能被庇荫一二。
阿布鼐与有荣焉,但也自愧自己出身低,点击女儿在宫里受委屈,出狱后第一时间给云卿和卫姑姑写信。
“兄长的意思同我一般,不求你非要荣登高位,伴君如伴虎,只求你平平安安的。”
这日云卿去浣衣局,卫姑姑同她说起掏心子的话:“这次,怕是叫你受了不少委屈吧?”
即便再得宠,在御前总归是伺候人的奴才。是奴才,就不可能不受半点委屈。
“没事,万岁爷待我……”云卿扪心自问,“还是挺好的。”
“既然如此,你后脑受伤如此大事,为何不请万岁爷宣御去瞧瞧?”
都是一家人,卫姑姑也不整虚头巴脑的礼数,直言不讳地问道:“如今自己来瞧,又为何以玉珠的名义看诊?”
云卿今日借着阿布鼐一事,来浣衣局,一则是为着看看卫姑姑,二则便是后脑受伤一事。
只是如果以她的名义请御医相看,肯定会第一时间被呈报在康熙帝面前,云卿不想如此兴师动众。
而且潜意识里,她不想一味去依赖他,帝王的恩宠多半靠不住。
故而便以玉珠的名义,坐在幕帘之后,借机询问看诊。
那位太医出身于医学大家,是位经验老道的。
得知她后脑曾磕碰见血,
又听得她记忆不止一次陷入混乱,他捋着见白的胡须,沉吟良久:“若是长此以往下去,难保不会彻底失忆。”
后来,太医给云卿写下一副药方:“多忘症罕见,能否治愈,老夫也不敢当下作何保证。姑娘先吃上一个疗程,试试能否见效。”
太医的话,让云卿心里咯噔一声。
原以为,最多不过似跌打损伤一般,阴雨天会有些疼痛难忍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