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小王子阿骨打见状,弱弱地表示他也想吃。
涉及两国邦交,云卿不敢擅专做主,刚想询问康熙帝意思,自家热情好客的小皮猴已然拍胸脯应下:“没问题!”
“我额娘不仅会做梅花糕,还是会做八宝鸭,酱肘子,水煮鱼,糖醋虾,椒盐排骨……”
云卿:“……”
这臭小子原是在这等着她呢!
知道她不会由着他,便拉个小王子来冲锋陷阵,让她无法拒绝。
眼瞧着小王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睁得圆溜溜的,可爱又无辜的小模样,叫云卿实在不忍让小家伙失望。
最后,经过康熙帝首肯,成年使臣去乾清宫参加宫宴,一群小萝卜头则都云卿领回闻水汀。
当然,小王子和阿哥们,自然有随从保护左右。
自家儿子得到礼待,小王子的父亲忽必可汗也甚是欢喜,带头赞誉云卿:“良嫔人美心善,万岁爷得此佳人,当真是叫人羡慕!”
其他外邦使臣,亦是如此。
生于蛮夷之地,鲜少见到如此清丽佳人,他们早就一眼惊叹于云卿的美貌。
如今瞧见她如此受小孩子欢迎,更是珍视她性情良善。
毕竟,小孩子的感受纯粹,最是不会骗人。
“万岁爷慧眼识珠,识人善用。大清有次英明君主,定能长治久安。”
“良嫔娘娘家中若有姊妹,能求娶回去便好了,也不失一桩美谈……”
周遭赞誉声此起彼伏,但康熙帝恍若未闻。
大半的注意力,都是一人身上。
那人被一群小萝卜头围绕着,笑靥温柔如春风,一路远去。
摸摸那个的小脑瓜,帮那个系紧狐裘,性子极好。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烦闹得很,但她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康熙帝怅然一叹,柔和如水的目光,漾起丝丝苦涩的涟漪。
原来,她从未变过。
只是对他,从前不再。
经梁九功低声提醒,失神的康熙帝才收回遐思,再度戴上假面,扮演起那个气阔威严的大清帝王,与众多外邦使臣一道前往乾清宫,共进晚膳。
众人一路笑声不断,殊不知,人群中一抹阴毒的视线,悄然泛着寒光。
闻水汀,银铃般的孩提笑声不断。
云卿为着看护好几个小萝卜头,将在小厨房的厨案,搬到了闻水汀正殿。
一边准备晚膳,一边给他们讲故事。
当胤祾骄傲地提及自家额娘超厉害,经常在晚上给他讲各种各样的睡前故事时,小王子阿骨打很是羡慕。
经询问,云卿才得知,阿骨打的娘亲生他时,难产去世了,他从小就没有母亲。
胤祾轻叹一声,小大人似的讲道:“真巧,我额娘生我时,亦是难产……”
听着他们的对话,云卿揉搓面团的动作,不自觉放慢许多。
犹记得她第一次侍寝那晚,他拉着她的手久久不肯松开,诉说着潜藏在心底多年的、对他母妃的思念,一并犹然而起……他,也是个从小失去母亲的孩子。
还有那日在产房时,男人的真切言辞,对她的极力拥护,也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中。
当时,他坚持“保大不保小”,每每回忆起来,都会令她动容。
他不是不爱这个孩子,常常会趴在她孕肚上听胎动,隔着肚皮跟小家伙互动,严肃要求“不可总折腾你额娘”……抱有的期待,甚至比她还大。
但生死关头,他还是坚持保全她。
后宫女人都是为生育皇嗣而活,但他将她的性命,看得比皇嗣还重。
只是比起他的江山,又逊色得多……
忽然这时,孩子们纷纷起身行礼:“见过皇阿玛(万岁爷)。”
宫殿内外的十数名仆从,亦是跪了满地。
云卿微怔在原地,心有戚戚。
闻水汀上次有这般景象,她似乎已忘却是何时了……
“见过万岁爷。”
察觉到他明黄色的身形, 云卿不由纳闷:他这会不应该在乾清宫宴请外邦使臣么?
她放下手里的面团,走上前准备行礼。
“免了。”
还不待她跪下,他先行说道。
与此同时, 也朝她伸出手, 但毫不意外地被她避开了。
康熙帝黯然敛起眸底的异色,改为摆手叫大伙平身。
而后略显得不自在地没话找话,“在做糕点呐。”
云卿没去看他,只微微颔首, 而后吩咐玉珠等人,将厨案扮回小厨房。
“不必麻烦,朕……坐坐就走。”
说罢,他兀自抬脚走到主位上坐下, 眉眼似有低垂。
小皮猴却很是惊喜,直接扑到他怀里, “皇阿玛,您今日怎么会来额娘这?”
康熙帝流出些笑意,拍拍他的小脑袋瓜, “朕来瞧瞧你们。”
话虽如此,目光却是不自觉落在那抹青釉色的倩影上。
只是,依旧得不到丝毫的回应。
既是他说坐坐就走, 云卿便没再挪动地方,转身回到厨案前继续忙活。
她很庆幸自己这会在忙着,以此为借口, 不必尴尬相对。
一边揉着面团,一边回想适才胤祾扑向康熙帝的情景。
说起来, 这还是她头一次瞧见他们父子俩的相处模式。
父慈子孝,倒是没有君臣之礼的生硬。
如此, 她便放心了。
云卿又忙活了会,香喷喷的膳食就新鲜出锅啦。
因着有阿骨打小王子在,也心疼他从小没母亲,云卿特意又多准备几道中原特色美食,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一群小萝卜头很是开心,洗干净小手手,个个吃得津津有味。
只是某位说“坐坐就走”的男人,这会也坐到了餐桌主位上,面不改色地命人给他布菜。
云卿不敢赶走这尊大佛,也不愿意坐到他身边用膳,索性暂时不上桌吃饭。
云卿给阿骨打夹了一大块红烧猪蹄:“良娘娘前两日才做好一副新手套,送给阿骨打戴着玩,好不好呀?”
“好耶好耶,阿骨打喜欢良娘娘的手套。”小王子开心地手舞足蹈:“阿骨打也喜欢良娘娘的糕糕。”
“好,回头良娘娘再多些,给你带回去吃。”
云卿笑着摸摸他的头,又转身给胤祾夹了几筷子的醋溜白菜。
胤祾撇嘴:“您是我亲额娘嘛?偏心!”
“你个小皮猴,安生吃饭。”云卿佯怒捏了捏他塞满酱肘子的腮帮子,又顺势给四阿哥和五阿哥往白玉碗碟里夹了些吃食,随后往寝殿而去。
留给康熙帝的,只有一阵清风……
餐桌上五个人,就没有给他夹菜。
这饭菜,忽然就不香了。
康熙帝抿紧唇,放下筷子,索性站起身,说要到外面去走走,叫李德全不必跟着。
李德全连连应是。
心里门清,万岁爷终于要去哄媳妇了。
但瞧着良嫔娘娘这架势,估计一时半会是哄不好咯。
康熙帝走到寝殿门口时,玉珠高声行礼,令云卿提前有所准备,躲进小佛堂隔间。
故而他一进门,屋子里面空空如也。
他环顾四周,不难猜出云卿的藏身之处。
但垂眸瞧着还未来得及阖上的箱笼,便知她的心知所想,对着那道虚掩的门扉,望而却步。
康熙帝站在原地片刻,稍稍叹口气,继而在寝殿里随意打量着。
这里,有她这五年来的生活痕迹。绣了一半的绢帕,尚未誊抄完的长生经,火炉上紫砂壶的壶嘴还余有薄青色水汽……
但这些,却找不到当年他住在这时的影子了。
这五年,他不曾出现在她生命里。
“卿卿,摆件可以换了,但有些事换不掉。”
偌大的寝殿里,忽然响起康熙帝的嗓音,他语气低沉而怅然:“朕还记得,你怀孕时也如同今日这般,在屋子里为朕做糕点。”
那时她怀孕月份大了,身子沉,便倚在他胸膛里借力。
小小的身板,挺着大大的孕肚,为他辛苦孕育着生命。
佛堂内,云卿背靠在门边,听着他的絮絮低语,鼻头发酸。
她还记得,两人会时不时耳语。
他会使坏,故意将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她最敏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