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敬尧看她皱眉深思,不知为什么,可能是受伤的人总是感性,他突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
他一直不敢与母亲说,周凌天死后,老夫人已沉浸悲伤数年,若再知是遭人陷害,还是那位天子,恐怕不能承受。
谢安还未走开,就听见床边坐着的人沉静的道出了旧事,也听见了她来这个世界进入远安侯府的契机。
他们此刻突然像知心的老友,谢安不发一言,听完了周敬尧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诉说。
她看着他沉静,看着他眼中带上迷茫,看着他脸上逐渐布满厌恶,似乎并不知为何那坐拥天下的人是如此道貌岸然,如此卑劣。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人治”了,他们自小被灌输皇权天赋,皇上乃是真龙天子,上天安排,好似那位天生就该是位圣人一般。
燕宏远不仅是周敬尧所知的天子,更多的他还是父亲的至交好友,是他自小认识的长辈。他形象破裂的一瞬间,却几乎是将周敬尧自出生起关于他所有的认知都倾覆了。
谢安从来不轻言自己的观点,她一直觉得自己不会被这个世界接受理解,但此刻她想尝试一下:“剥去身份,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他可能是个励精图治,勤政爱民的圣人,也可能是个道貌岸然,虚伪自私的小人。他不只是皇上,他还是儿子,是父亲。大家生来本是□□,原就没有什么不同。譬如好官坏官,好人坏人。”谢安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心中闪过讥讽:“倘若当真是上天安排,是真龙天子,又哪里来的皇位争夺,何不顺其自然?”
周敬尧看着眼前的人,仿佛撕去了往日的伪装,她口中不再称呼皇上,皇子,若被旁人听见,当真就是大逆不道。然而,他知道,此刻的她才是真实的她。
其实她所说的这些话,周敬尧这半年来已经想过了。年少时候身处盛京,受父亲教导,入朝中为官,他尚且秉承这君臣,父子的观念。
然而,并州去,无人约束,他越发如脱缰的野马,只心中依然有桎梏。此刻听谢安的话,虽然不能完全认同,却叫他有了一种就是如此的想法!
周敬尧心中竟然隐隐窜上一股兴奋。
他突然从床边上站起身来,谢安的面前乍然显现一个身影,他用那只尚且完好无损的右臂上前抱住了她。
谢安不知他怎么了,身前隔着他吊着的左臂,他环上她的肩膀,将头埋入了她的颈边,灼热的呼吸触到耳后的肌肤,让她的身子顿时变得僵硬。
很久没有与人这般肢体接触,她正想推人,却怕伤到到横在彼此身前的手臂。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放开我。”
谢安一向处理不来这种不清不楚的感情,此刻她又想走了。
周敬尧仿佛霜打了的茄子,只缓慢地,恋恋不舍地站到人面前。
“你自己歇着吧,我走了。”
他还来不及想个借口让她今晚歇在院里,对方的背影就顷刻间消失在门口。
周敬尧怔愣了一下,屋内昏黄静谧,前一瞬还二人并立,此刻却只留他一人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