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愿意要满蒙贵女充盈后宫, 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要不废后, 朝中大臣都不会管的。
谁叫先帝爷开了个坏头儿呢?
科尔沁来的贵女, 还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说废就废, 废了一个又立了一个, 闹腾得天下皆知,这次皇上不过是不愿宠幸她们罢了。
这几个不得用了, 下回选秀照样还能选, 要她说, 留在宫里也不过是白费, 倒不如自请家去。
然而她想得明白,小钮妃却一意孤行, 在钮妃初入宫如履薄冰, 努力适应的时候,小钮妃已经开始同那些福晋们走得近了, 甚至和宫里其他的宫妃分作两拨,泾渭分明, 隐隐有对抗之势。
到如今,再要插手怕是也难以挽回。
思及此处,钮妃的面色愈发不好看,谁能想到当时送进来的这个年纪最小,权且充数的妹妹,竟给她出了这么大的难题。
这幅神色叫小钮妃看在眼里,却又是另一种意味了。
她心头微动,当即就借着自己赏花的名义,把话题带到了景仁宫新近移了一株海棠树上。
“......花果同期,当真是罕见的紧呢。”
说完这句,小钮妃瞥见钮妃眉间隐隐有些不耐,连忙认真道:“姐,你知道吗?那景仁宫原来不是这个海棠树的,许是佟妃不喜欢原先的,皇上才给她换了一株上好的树,听说他还亲自松土浇水,那佟妃就在一边儿看着,你什么时候见他对人那么贴心——”
钮妃蹙眉打断她:“别胡说,那棵树原本就是景仁宫的,景仁宫是孝康皇后住过的地方,这树自然也是心爱之物,皇上自然格外喜欢珍惜。”
钮妃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就是害怕这个妹妹听风就是雨,胡乱信了别人的话,一时冲惹下祸端。
小钮妃缩了缩头,抱着她手臂抱怨道:“我知道了,可是姐,他对佟妃这么好,不是送花送树,就是送一些稀奇珍玩,还整天腻在一块儿......”
对于外面的风声,钮妃自然不会不知道,不单直到,更明白其中原委,见妹妹艳羡不已的模样,正要解释那稀奇玩物是因为佟妃懂这个才给她,忽然意识到不对。
旁人也就罢了,她在宫里住了多久,怎么会不知道那些“玩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方才涌在喉头的话语被咽下,钮妃轻叹道:“皇上喜欢她,那自然是佟家的福分。”
这话中的意思小钮妃听懂了,佟家如今因为是皇帝母家的身份更上一层,来日,也许会因为佟妃诞下皇子更加显贵。
而钮祜禄氏呢?
就算是勋贵名门,人丁繁茂,但是没有圣心,爵位一代代传下去最后什么都不会剩下。
小钮妃的心重新跳动起来,她就知道,这个姐姐可以不在乎宠爱,因为她已经是皇后,可是她不能不在乎家族,这个皇后真正意义上不是给她的,是给这个姓氏的。
小钮妃颤抖着,轻轻握住她的手:“姐,你别担心,有你在,有我在,咱们家迟早会和以前一样——不,会比以前更加好的!”
然而钮妃心底一片冰凉,这下她算是完全知道了小钮妃的野心,也完全发觉了她的天真。
她想得那么远那么美好,可是就完全没想到,自己凭什么呢?
连她这个皇后都只能对他俯首帖耳,莫敢不从的,也许能够平安等到幼弟袭爵,已经是她能够做到的极限,哪里还敢奢望其他?
“你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不要再出门了,过些日子,我会去见你的。”
钮妃面容平静,示意宫人带小钮妃下去。
小钮妃莫名地看着她,随后好像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小钮妃养病不出门的消息在宫里没掀起什么波澜,除了最要紧的几位主子,其他人太医院不过是照例开方子煮药,按部就班,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进入八月,景仁宫那颗海棠树的花朵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树青红相间的果实,形状有些像缩小版的石榴,成熟的果子像苹果,拇指肚儿长短,红艳艳的,倒像是水浸湿了的胭脂一样。
得知海棠树的果实能吃,时舒闲着就去树下摘两颗,擦拭干净了送进嘴里,吃起来脆生生的,汁水很足,酸甜可口,吃着还容易上瘾。
这天皇帝难得有空闲,进了景仁宫,就看到时舒脚踩着高凳,伸长了胳膊去折一串鲜艳饱满的海棠果。
袖子高高挽起,露出骨肉匀称的一截莹白手臂,手腕上细细的玉镯早就滑到臂上,偶尔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如果单论这样的景象,无疑是很动人的,在这样闷热的天气,狭窄乏味的宫殿,好像走着走着在路上忽然碰到了一汪澄澈清亮的泉水,恰到好处地解渴。
然而下一刻
,皇帝就知道这不过是错觉。
高凳放的位置不好,她被一些矮短的树枝干扰着,迟迟没拿到想要的果实,似乎是豁出去往前一迈,她把果实牢牢攥在了手里。
相应地,脚下不稳,她的身体惊惶地摇摆了一下,然后向另一侧尖叫着倒下去。
......
时舒忽然又觉得自己在拍电视剧了,只不过这次不是宫斗剧,变成了玛丽苏偶像宫斗剧,她整个人被皇帝抱着,两手则勾住他的脖颈,手里那串海棠果居然还在,毫无畏惧之心地把他的皮肤戳出了一个凹陷。
皇帝放她下来,倒是没说什么,踱步径自走进内殿。
时舒跟上去,边走边把刚摘到的果子擦拭干净,甚至不用水洗,这棵树可没有施过肥也没打过农药,干净绿色纯天然。
进了屋里,皇帝转过身来,皱着眉刚开口,时舒眼疾手快,往他嘴里塞了个长得最饱满的海棠果。
皇帝沉默片刻,“咔嚓”咬下一口,甘甜的汁水顺着唇齿流入喉头,带着阳光的温暖,却并不会让人觉得燥热,十分熟悉的感觉。
他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然后屋里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咔嚓”声,一串果子很快被两人平分,吃得干干净净。
片刻后,皇帝捂着自己一侧的腮帮子,恨恨地瞪了时舒一眼:“你没告诉朕这果子吃完会牙酸!”
月色如水。
景仁宫早早熄了大多数的烛火, 只有几个宫人在门外昏昏欲睡,却还不得不留心里面的动静。
帷幔内,皇帝和时舒却只是并排躺着。
这时候的天气, 哪怕放再多冰也无济于事, 刚洗了澡擦干,身上已经又出了汗, 黏腻腻的,也就没有心思再做什么了。
这会儿晚上照明主要是靠蜡烛, 在时舒看来, 屋里点这么些蜡烛, 其实跟弄了个火堆没什么区别,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她感觉蜡烛的存在又让室内的温度上升了不少。
躺着不动,只是呼吸, 她都能感觉热浪一股一股从四面八方袭来。
疑心是旁边的皇帝体温高, 她不着痕迹地向另一侧挪了挪,再挪一挪, 他没有反应, 想必是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时舒还是没有睡意, 干脆起身去探边几上隔着的团扇。
还没等她拿到,旁边就伸出一只手来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