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顷迟心里清明,萧衍表面上是宗门里最得意的门生,享着泼天的盛誉,读着圣贤的书,于外声名鹤立,可也仅仅是在外而已。宗门里上下皆知他是谢怀霜留下的孩子,谢怀霜当年判门出逃,是宗门里最忌讳的存在。
晏顷迟弟子众多,为何独独把萧衍带在身边亲自养大,其中缘由亦是如此,仅仅因为他是谢怀霜的孩子,所以他自入门下起便要饱受冷眼。
偏萧衍性子乖巧,逆来顺受。晏顷迟最初只是心疼怜惜,他不愿让这么小的孩子受刁难,是以无论去哪儿都带着他,凡事亲力亲为,久而久之,萧衍便成了他的小尾巴。
待到萧衍再大些时,晏顷迟才将他放进人堆里,可萧衍和师兄弟之间殊途陌路,若非碍着晏顷迟的面子,甚至没有人愿意叫他一声师弟,也只有贺云升和苏纵会照料他,不至于在晏顷迟不在时,沦落到只能吃残羹冷炙。
晏顷迟的偏爱成了弟子们眼里的护短,萧衍不傻,晏顷迟教他辨是非,明善恶,他也有心,懂情,他知道师兄们都不喜欢自己,但他并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觉得委屈。
他会拖着宽大的袖袍昼夜不眠的勤修苦练,试图走到最前面,让别人看见自己,但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冷嘲热讽和污言秽语。
逐渐地,萧衍开始贪念晏顷迟对自己的好,自认为晏顷迟是生命中的全部,对此义无反顾,甚至在这道上孤注一掷。
晏顷迟对此心如明镜。他于松间明月中走来,在旁人眼中是疏风淡月的君子,但那也只是别人眼中的。
他为人处世从不自忖君子,见过太多相濡以沫无疾而终,对于情爱也大多不屑。
可萧衍的心清清白白,是万千缁尘中最干净无暇的一隅。那眉眼里压着的似乎不是清冷,而是他的劫数。
无论昨夜是酒阑人散后的放纵,还是墨辞先处心积虑的算计,晏顷迟可以肯定的是,他想要萧衍的念头没有错。
绝对没错。
外面,苏纵有些心神不宁的回头张望了一番,忽然见得远处白袍晃了几晃,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脚步声接踵而至。
弟子们急急奔来,苏纵觉得诧异,这些人皆不是自家宫里弟子,他起身要进去通报晏顷迟时,那些弟子已经与他擦肩而过,径直来到了廊下,要推门进室内。
“你们做什么!放肆!谁允许你们没有通报就进去的,还有没有规矩了!”苏纵挺身出来,他吊儿郎当惯了,但也晓得规矩二字,哪能任由人这样横冲直闯的闯自家地盘。
画阁里晏顷迟听见外面的脚步声,眸光倏地冷凝,他将墨迹干涸后的信笺对折,递给了贺云升。
“萧衍没有醒来,我信不过旁人,怕有人居心叵测,空放于他身侧也不妥,思来想去还是交予你存着,这东西万不能丢,你不得向任何人提及此事。”他最后叮嘱道。
贺云升将信笺收于袖中,微颔首:“是,弟子明白。”
晏顷迟悬着的心稍坠下。他将印章放回了密匣,偏头去看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