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里的黑雾日渐稀薄,沈修远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整日昏昏沉沉,对这段时日的记忆也愈发模糊。
经脉里的灵力慢慢变得浑浊不堪,开始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最后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在万宗大会。
手里拎着一把滴血的剑,脚边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尚且温热的尸体,一抬头便迎上了无数或是恐惧或是惊疑的目光。
隐约听见许多人在嚷嚷着什么,人语纷杂,很吵。
但像隔了一层纸,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随着迟钝的五感逐渐恢复,纷杂的话语慢慢清晰起来,嘈杂地一声声刺进耳朵。
沈修远终于听清了。
他们说,清衍君已经入魔了,当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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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沈修远又重复了一遍,垂着眸子道,“我不是魔修。”
那天他也说了同样的话。
然而无人听得进去,只当狡辩,天边流光一闪,数道光华璀璨的法器接二连三砸落下来,力有千钧,生生将他砸进了地里,砸得经脉寸寸断裂,七窍流血。
那时正值隆冬,风声呼啸,山石上还积着厚厚的雪,他孤零零地倒在血泊里,只觉得又疼又冷。
疼到一会想起来便心有余悸。
见他神色有异,凌却尘又靠近了一点。
沈修远乍然回神,下意识地绷紧了肩膀,改口道:“我、我瞎说的,你就当我是,就当我是好了。”
“什么叫做就当你是。”凌却尘道,“既然你说不是,那便不是。”
沈修远懵了:“……啊?”
小徒弟忽然笑起来,带着些许诱哄的意味,轻声道:“师尊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沈师尊哪招架得住这个,抓了抓头发,半晌,嘟囔道,“别人都不信这话的。”
“那你到底是不是?”
“不是。”
“我信你。”
“……”
沈修远不吭声了,只是安静地眨巴着眼睛,眸子亮晶晶的,像揉了一把碎星。他还没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被某人捋顺了毛,已经完全没了要走的想法。
“我年幼时便没了师父,不知道有师父在身旁是什么滋味。你要是无处可去,不如留下来给我作个念想?”
沈修远抿了抿唇,内心似在挣扎,半晌,终于妥协了似的,小声嘟囔道:“……那好吧。”
凌却尘知道他很好哄,但没想到这么好哄,愣了一下,旋即失笑,又低头瞟了一眼手上的墨色缎带,觉得还是要把这事儿说得再明白些,彻底揭过才行。